2019年5月7日

【布袋戲文學】大汗恩仇錄3

大汗恩仇錄3



在一日之內,汗王的登蹟與駕崩,讓群臣忙得不可開銷。
而在議事廳的偏堂,沒有閒雜人等的地方,新任汗王.赫沙,正與新科國師遮那法王會談。
沒有帥輕皇。
對於赫沙王而言,帥輕皇也不過是個成事不足的傢伙,竟然三兩下就被莫召奴考倒。本領遠沒有他自誇臭屁的能力來得強。



「今日雖然將赫瑤與莫召奴趕了出去,但他們不除終究是個大患。」
「沒錯,依照公主的性格,她一定會再回來。而莫召奴也必定會幫她,他在中原有很多朋友,像是素還真、舞造論等等,若得到他們的資援,或許下回就沒這麼容易解決。」
「這……,這該如何是好?」
「不用擔心,我們與汗青編有所合作,莫召奴的同黨可以交由他們處理。吾家所擔心的是掠食者,他能刺殺赫丹王,表示他手中握有斷離刃。而他的身軀又非一般刀劍可以傷及。」
「但是我們沒有使他身敗名劣離開中原,與汗青編的協議未達成,他們會幫助我們嗎?」
「至少我們有圍殺他的舉動,足以表現出我大汗的誠意。」
「那掠食者這個叛徒該怎麼處理?」
「此事由吾家負責,吾家會去找吾師請益。」
「哦,你還有師父?」
「當然,吾家可不是無師自通。」

又交談了片會兒,遮那法王就趁著夜色離開了王宮。



凡大汗帝國的子民,都曉得大汗刀流有四大派別,分別是舒氏、赫氏、十念僧與遮那法王。他們的刀術各成一格,又能互通互補。其中舒氏因為領導者舒海荒淫無道,而沒落。只剩少許遺孤仍會使用。
赫氏一派雖是承於鑑世老,卻是在赫丹手中發揚光大,奪去了老君的光芒。不過,他所傳習的刀譜,並沒有教於子女,而是在繼位之時才傳於赫沙。外人並無法窺見裡頭的機密。
廣收學徒的,是擔任國師的十念僧,他將自己習得的刀譜修改簡化,帶著底下士兵將領操練,讓每位大汗武士都能使得一手流利的刀法。
剩下的便是遮那法王。
遮那法王學生顯然沒有十念僧那般眾多,但他重質不重量,每位愛徒都由他精心調教,不管是放哪個出去,都不會失了面子。當然,若快失面子之時,他這個師父也會出手將他補回來。
聽音刀就是一個例子。

這些是大汗人知道的事,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不管是十念僧還是遮那法王,他們之上都還有被尊稱為師父尊者的存在。而這些人,才是真正傳授刀譜的人。
只是因為尊者們不願顯露於世人面前,所以,他們才對外宣稱,自己是刀譜流派的始祖。

遮那法王熟門熟路地來到四位尊者靜修的地方。他上回前來,是為了請示赫丹王的存留,像這種弒君殺主的行為,若沒得到尊者們的指示,他斷不可能去執行。
再怎般說,赫丹王在國境之中,可享用莫大的聲勢。
就算赫沙有被撤換的疑慮,也不急於一時,身為王者,說出去的話,發佈的命令是不能隨意收回的。再說群臣也會看在赫丹王的分上,就算想出言反對也會考慮再三。
日後,他們只要一點點收伏,這個權位便能夠更加平和地轉移。
就他個人的想法,這樣明目張膽的暗殺赫丹,不是最好的選擇。反正,他已身受重傷,只要在傷藥裡頭添加點東西,助他早見佛祖,別人也不會將矛頭指到赫沙身上。
但這只是他個人的淺見。
怎能跟師尊的指示相比?
尊者的話永遠都是對的。遮那法王如此堅信,這麼多年來,他遵從尊者的話, 一步一步走到這萬人之上的位置,這一切都是尊者的恩賜。
於是,每當事情有所進展,或是遇到難關之時,他便回來請示尊者下一步的行動。

「你做得很好,從此之後,大汗的權位已定。」

聖知尊者對他的成果,露出微笑。
但這分微笑只是遮那法王內心的幻想,他看不穿在光罩之下,尊者真正的神情。但從話語裡的愉悅感,他猜想尊者正在對他微笑點頭。

「弟子已經依照師尊的意思,殺了赫丹王。」

能得到尊者的讚賞,是他最大的幸福。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他仍孤家寡人的原因,不管是遇上多少鶯鶯燕燕都無法帶給他更勝於聖知師父的驚豔感。
雖然對師父有些不敬,但想他這小小意淫,不會給師父帶來多大的困擾。

「赫沙是否知曉此事?」
「王爺沒講,但是他表現出默認的態度。」
「很好。」

說到這個,遮那法王又不經佩服起尊者。
她,或說他們,對赫沙王爺心性之瞭解,曉得他是做大事的人,不會在乎這些小枝小節。相信在尊者的安排之下,由他從旁協助指引,大汗帝國將會到達另一個高峰。

「現在大局已定,所有的異己都要消滅,避免引起禍端。」

接著聖知尊者的談論,聖慧尊者也加入討論。
一開口就直指核心問題,真不愧是妙智絕倫的聖慧者。
遮那法王按捺住內心的激動,維持一貫的語調,恭恭敬敬的回道。

「但是國內並無可用之才,希望借重師尊的力量,讓弟子得到助力。」

雖然同樣是隱於光罩之後,但比起聖知者,對遮那法王而言,聖慧尊者更有種高不可攀的冷豔,讓人望之生畏。語氣雖聽不出來,但字裡行間,總讓他覺得貴氣逼人。
而她對事態的瞭解極祥,仿佛世上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隱瞞住她。

「人才可以給你,但是不能用我們的名義來請,而要用大汗的名義,你做得到嗎?」
「可以。」
「在大汗東西南三極之地,分別有三名頂尖的殺手,一名要誘之以利,一名要動之以情,還有一個要馭之以氣。如果你能吸收這三人效命,他們各自可以對付一個敵人。公主善用關刀,要以柔克剛;掠食者有聖體,要以邪破聖。至於莫召奴,他與素還真等皆有牽連,要從長計議。」
「弟子謹尊吩咐。」

恭敬的向尊者們一拜。
他在大汗裡土生土長了這麼多年,對這裡的奇人異士也多所瞭解,但怎般瞭解也不及尊者們十分裡頭的一分。
什麼三名殺手,他是從來沒聽過有這幾號人物。


前方大殿上,師徒討論的熱烈。
在暗處,卻有一人緊握著手,阻止自己的衝動。

被四位尊者拒絕的十念僧,坐在禪房裡頭,怎般靜座都喚不了本心清寧。腦中盡繞著赫沙猙獰的嘴臉與尖酸苛薄的話語。說大汗之民給這樣的君主領導能過上多好的日子,他是怎般也無法相信。

而讓他更無法相信的,是他敬愛的尊者們,竟然對此事無動於衷。

「大汗國運將敗,師尊卻束手不管,不是修道人應有的慈悲心腸,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說服師尊,挽救大汗。」

喃喃說道幾句,他便動身前往大殿。
雖然身為武僧,十念手染的鮮血殺業已經不是常人能想像的程度,但他心思澄明,自認每分鮮血都有他染上的價值與理由。
一切都是為了大汗子民的幸福。

不論是修道者還是修佛者,若不以蒼生為念,那所修的佛與道都無應有的意義。
他對自己是這麼期許著,也對他尊敬的人是這麼期許的。
他還記得當初將他引入佛門的人,是位多麼慈悲的聖者,只是輕輕一笑就足以安撫人心。拯救人於悲痛苦惱之中。
雖然他踏上的是另一條路,但在十念僧的心中,總是那麼一個光輝祥合的景緻,告訴人們內心所期待的並不是爭戰討伐,不是妻離子散,而是家庭和樂,雁行有序。
但這些想妄,他無法在赫沙身上看到任何可能的執行性。
會以卑劣手段陷害敵手,殺死忠臣,逼走親妹的人,怎可能會有顆愛國護民的心。
搖搖頭,十念僧在心底組織說詞,希望以一舉說動四位尊者。

但還沒說出口,他便被眼前的場景震驚。
他心中最大的仇敵,遮那法王,竟然在於四位尊者討論未來方針。

「原來遮那法王也是四位師尊的徒弟,他必定不知我在此之事,難道大汗帝國,是由四位師尊在暗中操控。難道一切都是他們自編自導的鬥爭?」

這是個難以致信的答案。
但眼前的事實,告訴他,這幾天讓他痛心的一切,都源於四位尊者的主意。他想起尊者們的言行,想起遮那法王的行徑,想起與鑑世老交談時,他那莫名扭曲的臉龐。

心頭涼了半截,而泛起的是更加熾烈的怒火。讓他沒聽完全數內容,就持著雙彎刀離開。

大殿上,交待遮那法王所有細項後便讓他離去的四位尊者,正在討論十念僧的去留。

「十念已成敗軍之將了,要如何處置?」
「你心中已有定見,不妨明講。」
「我認為他若是安分守己,就讓他在此靜心修練,不必為難他。」
「你這麼說,就這麼做吧。」


得到可用幫手的消息,遮那法王立即將這個訊息告知赫沙王。
對於聖慧尊者的指示,其實他是聽得一知半解。對於哪位殺手要去殺手,一時半刻也沒能拿出主意。
尤其是那號稱要馭之以氣的殺手,便是令人在五里迷霧之中,全然找不出方向。
雖然不知道師父確切的指意,但想,他們目前三大敵人,掠食者、莫召奴與赫瑤。莫召奴與赫瑤短時間之內不可能打回來,但掠食者卻對赫沙有立即性的危險。
他太熟悉大汗,也太熟知野性刀法,手上還拿著赫氏寶甲的剋星,斷離刃。只要他仍活著,赫沙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而三位殺手中,最容易請得的,便是誘之以利的那位。
思考了會兒,他讓人備了黃金白銀三大箱,讓赫沙去見極東殺手.易利金。不管如何,先以保住性命為先。


赫沙對這個指示可是半信半疑。
他沒見過所謂的四位尊者,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好信的,只覺得在他這個王的背後,還有人在那指指點點,心情就莫明的惡劣。
他是大汗的王,有人想什麼意見該是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稟報,而不是像個幕後之手,隨便派個任務下來。
再說,這種跑腿的工作,怎麼會是他這個王親身行動?不是隨便派個人去就行了嗎?
行走在極東密林裡,赫沙王心頭是滿滿的不爽。
隨便將銀兩放在一角,對樹林裡頭亂吼幾聲,便趕著下僕離去。

而才出了密林,就見到一人。
持著雙彎刀,寶相莊嚴的有如怒目金剛。



離開修行處的十念僧,相當輕易地就打探到赫沙的消息。
即便失了權位,但長年經營的人脈與名望,在這時發揮了它的效果。城裡的衛士很熱情地將所知的一切吐露。
簡直可說知無不言。
就這點警戒心,真令人擔憂一國之君的安危。不過,對十念僧來說,卻是大好不過。他可沒有多少時間可法消耗,四位尊者若察覺到他的行為,一定會殺人滅口,他也只能祈求上天的憐憫,讓他可以一舉除掉這喪盡天良的惡徒。

「哼,你這個弒父的兇手,簡直是禽獸不如,我要為先王除掉你這個孽子。」

赫沙在勇武方面,遠不及他的小妹,但畢竟也是大汗帝國的武士,在基本訓練上也沒馬呼。在這個作風剽悍的國度,武力高強,便能決定許多事的高低。
即便接招接得心驚膽跳,九死一生,但也勉勉強強地避開即死的狀況,加上十念顧念與部署的舊情,不願傷害無辜侍衛,在出手有所節制,竟也讓赫沙在接招之餘,還有力氣吶喊著護駕。
這時,
從密林裡衝出道身影,手持著金刀,直往十念撲去。刀勢砍得又急又猛,片刻不讓人有喘息的機會。
眼見有人相助,自己此行目的大概是達不成,十念僧心思一轉,便棄戰而逃。就算他殺不死赫沙,至少也要跟赫瑤公主說明他所見聞的秘密。


從旁殺出的人,正是極東殺手,易利金。
本來對於這種無本生意他是不想做的,但聽到赫沙與手下在質疑他的能力,心頭的滋味也不能稱上美好。更何況眼前的小子,看起來就是紈褲子弟的樣,會來請他出馬,想必是得罪了不少人。
自己虧點本,活動下筋骨來做點廣告,想必會得到更多機會與更好的報酬。
世間的權貴浮華與是非善惡與他無關,他只是為了金錢而入這個行業。
但眼前這小子,確實令他有些厭煩。
一見到平安便開始誇誇而談自己的地位權勢財富,誰管你這麼多,就算是天皇老子的種,沒錢也別想請動他半分。

「要錢是吧?沒問題,錢我多的是,只要你護送我回宮定大大有賞。」

聽這話,讓原本想離去的易利金留下了腳步。
就算再不爽這小子,但有誰會跟錢過去不去?



赫沙被十念僧這麼一嚇,覺得自己脖子無時無刻都在發涼,似乎隨時有一刀從陰暗處衝出直取他的項上人頭。
這回是他運氣好,遇上名死要錢的殺手,但這個成本太高,他可沒辦法養起這個金庫。來隨時護他周全。

「國師,這次刺殺事件一定是赫瑤那不知好歹的ㄚ頭指使,去殺掉所有赫瑤的舊黨與他們的親族,一個也不能留!」
「是,那拜訪第二位殺手的事呢?」
「孤王現在不能出去!隨便找個人去吧。」

聽到這個對話,帥輕皇見機不可失,立刻向前請命。

「就交由我來處理吧,一定會請動對方來替汗王您出力。」
「你?行嗎?」

赫沙眉頭一皺,他可沒忘記上回帥輕皇在眾人面前,失敗得多慘的得性。
不過,眼下也沒有其它人有那天花亂綴,扯謊不打稿的長才。

「就交由屬下辦理。」
「好吧,孤就賜你這個機會。」
「謝汗王。」

接到赫沙王的命令,帥輕皇照著資料,到極西之處,找到一處與大汗傳統建築不太相似的房子,名喚拂風樓。
這裡的景佈置的,比起大汗,更像是中原。處處圍繞著布縵、花香,門前還放著一串風鈴。
在加上資料裡頭寫到,此名殺手需動之以情。再再讓帥輕皇內心中的警鈴大作。
該不會是名女性吧?
不是說對女性有所歧視,武林道上的武功高強的女性也不在少數,只是,赫沙王已經找了易利金除掉掠食者。剩下的目標不是赫瑤公主,就是那該死的莫召奴。
要說服有原則的殺手除掉大汗的原公主並不容易,至於莫召奴嘛,雖然可以編套說詞,讓他聽起來十惡不赦。但這傢伙生得幅好皮相,就算只是站著不動,也容易引起女人的好感。
想來他真是接了份爛工作。
罷了,事情碰到了,總是該解決,拿起紅蔥頭捏了一小塊,逼得眼淚鼻涕直流。再拿面鏡子仔細打量了會兒,確實自己的狀況看起來實在是不能再糟,帥輕皇站在扶風樓前,開始發揮他在汗青編學到的演技。

「前輩,在下在大汗帝國,六藝授業官帥輕皇,未經通報就冒昧進入,在下自知此舉實為無禮。但實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請前輩見諒。自從先皇被刺殂崩,國內為了皇位傳承而引起內亂,更有權臣亂政,為了奪得皇位,心懷不詭的莫召奴,迷惑公主的意識理智,讓公主與兄長不睦。他利用公主爭奪王位不成,便誘走公主伺機再起,小王爺也就是今日的汗王,本欲親自除去如此亂臣,但考慮公主會為了莫召奴而與他反目,汗王危恐傷及唯一的親妹妹,不敢出手,但莫召奴又非除不可,否則公主會永遠受制於莫召奴的淫威之下,而大汗現在又處於內鬥紛爭之刻,汗王得到消息,知道前輩有辦法解決大汗的困難,便急急派在下前來請前輩相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吾帥輕皇雖是一名文人,也有為國犧牲的節操,我很想為汗王出力,無奈身無半點武功,莫召奴的實力又深不可測,吾心有餘而力不足,又不忍見到國家敗亡,前輩,帥輕皇一生不曾求過人,為了大汗帝國的將來,我求你。」

這臺詞真是寫得太好了,邊念帥輕皇邊佩服起自己的文才,講到激動處還不忘對天嚎哭幾聲,再加上語畢時那一跪。
哎呀,若是能給自己評分,他鐵定是在滿分之上再加幾個滿分。

這時鈴聲輕響,扶風樓的門緩緩開起,從裡頭漫出一股清香,帶著些冰冷的殺意。
透過布縵,可看見一婀娜的身影。
一見那身影,帥輕皇心都涼了。
雖然他曉得自己才高八斗,算無遺策,但老天,你也讓他猜錯一次啊。

「唉,為何上蒼對我這麼不公平,為什麼會是一名女子?我看這件任務作罷,不必去殺莫召奴了。」

這話,他說得可是誠心。
雖然跟他帥輕皇相比,莫召奴也算不上什麼,但總是有些不帶眼的女人會選擇他。真心不明白,那比女人還漂亮的容顏到底有什麼吸引人的?
現在也只能希望眼前這位殺手,不會像一般凡俗女子,容易被外表所欺。
至少,能被他的激將法所騙。
不,至少能夠被他的精神所感,不會輕易受到男色的誘惑。

「哦,為什麼?」
「因為莫召奴是一名稀世美男子,天下間沒有任何女性可抵抗他的魅力,妳會淪落到與公主同樣的地步,對他產生感情,而下不了手殺他。唉,大汗帝國將亡矣。」
「如果你今天所講都是事實,他是挑起大汗內亂之人,不管他有多俊俏,吾也不會手下留情。」
「這樣我就放心了,前輩,大汗帝國的命運就交在妳的手上了。」
「吾並沒答應要殺死人,吾會先將事情調查清楚,離開吧。」
「真金不怕火煉,前輩,告辭。」



離開大汗的莫召奴,帶著赫瑤,回到他在中原中最熟悉的地方,心築情巢。但眼前所見卻不是熟悉的景色,他隱居的雅舍像是被大軍入侵過後的狼藉。四處不見兄長們的身影。
這是怎麼回事?
在離開中原的這段時間,因為公主的關係,他與兄長們斷了連繫。
大汗是個封閉的地方也傳不進中原的消息。
兄長們呢?
想到他們的安危,心下不經一慌。他長吸了幾口氣,逼使自己不往壞處想去。不得緊的,大哥舞造論劍術一流,二哥龍眼佛內力雄厚身懷異法,三哥素還真神機妙算,只要這三人聯手,就算是天崩了下來,也能化危機為轉機。
而就在那慌亂不安之中,一道細微的聲音,幽幽地傳入他的耳裡。

「莫……莫召奴……。」

那不是他預期中的身影。
這不是他期待中的重逢。
看著臥倒在飛光亭旁的身軀,莫召奴直感全身的血液就像被抽光似的冰冷,手腳不聽使喚,想要急急向前,卻又邁不開步子。
在他印象中,總是化著精細的妝容,與人談笑風聲,無論何時都遊刃有餘,他一生中最為虧欠的女人。現在倒臥在沙土上,風沙黏附在身上的血跡,一頭烏溜的長髮也散得凌亂,完全不似那眾星拱月的貴婦。

「君夫人!」

他跪在塵土之中,輕輕地捧起那已逐漸冷去的身體。



對於赫瑤而言,雖然逼不得以,離開了家園,但這趟中原之中,她還是有所期待的。就像所有的小說故事裡頭所寫,男女主角在克服了所有阻礙之後,完成理想,然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但這分期待,卻在到了心築情巢之後就觸了礁。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竟然能讓素來不親女色,甚至可以說避女子為恐不及的莫召奴,對她如此的親密。還不惜污了自己的手,髒了衣服,也要抱起那全身都是鮮血沙土的軀體。

從外表來看,那分明就只是個需要靠化妝才能見人的老太婆,有什麼好的?既沒有她這青春的肉體,也沒有她的波濤洶湧曲線誘人,難道,莫召奴之所以對她不為所動,是因為喜歡的是這種年上人妻型?

站在心築情巢之內,赫瑤愈想愈著不安,怒火在內心裡燒灼。她到底哪一點不如那個女人!

憤而推開房門,所見之景更是讓她瞬間喪失理智。不禁破口大罵。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且還作出超過禮節的行為,成何體統?」

對於這無端的指控,莫召奴握著君夫人冰冷已失去血色的手,看著那已失去氣息的臉龐,將方卡到咽喉的話吞了回去。
無數的愧疚、悲傷、疼痛、自責都化為憤怒的斥吼。

「你才成何體統?你可知我們是何關係?」
「什麼關係?總不會是夫妻吧?」
「沒錯,我們就是夫妻!」
「什麼?」
「出去!」

莫召奴心中的悲痛,是赫瑤無法理解。
他方喪失了一名,會無條件包容他,原諒他,甚至袒護他的親人。喪失的,是一名在無數歲月之中,想到他就開始落淚擔憂的親人。
長姐如母。
這就是他們的關係,藉由血緣牽扯在一塊,用什麼利刃都斷不開的關係。
而即便立場不同,身分不同,讓他們不得不分居兩地,但莫召奴對她的敬愛卻從來沒有變過。
而這樣一位女性,他卻沒有辦法完成她最後的遺願。
抱著君夫人的遺體,莫召奴默默地垂淚。



被趕出去的赫瑤不安地站在院子裡頭,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過於衝動?
那女人的狀況,一看就知道沒剩幾口氣,就算真的與莫召奴間有什麼關係,很快就變成沒關係的人。
她真的沒必要趕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人家的死別。
可是啊。
這口氣她就是吞不下去。
明明這段時間,莫召奴對她是百般冷淡,只是稍微觸碰就即忙退走,對她又是疾言厲色的,什麼好聽話都沒有說過。就連那時她不過是看他心情不佳想邀他喝酒解悶,也被無情的拒絕。
像是自己完全沒有女人的魅力似的。
明明父王每次都說自己是眾人追求的目標。
想到赫丹王,她心情又感傷了。
以前怎麼出門,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安,但在父王去世之後,不管到哪都無法覺得心安。心頭空蕩蕩像是少了什麼,連被勒令無法再回大汗的悲哀與不甘,似乎也沒有預期中的強烈。
而現下就算回去,那裡也沒有足以被稱為是家的地方了。
但是……,
就算如此,她也是大汗的公主,有義務為自己的子民打造一個可以安居樂業的國家,為了這個目標,再怎樣,她也得回去。


確認君夫人身上的傷勢,莫召奴確定,這是她死於東灜武士的刀法。但他還不明白,鬼祭將軍殺死君夫人的理由。
呵,怎麼會不會明白?
不就是為了要逼迫他交出文詔嗎?
明明當初他就是為了保住他們的性命,才偷出文詔,一個人來到中原定居。真是枉費他一片真心。
既然如此,他還必要跟這些人客氣嗎?
冷笑聲。
他輕輕在君夫人額上落下一吻,「晚安,姐姐,我一定會為妳報仇的。」

在安葬君夫人這段時間,赫瑤一直都很安靜。
但莫召奴知道她隨時會打破這分沉默,因為她從來都不是能忍受寂寞與忽視的人。
果不其然,他都沒站起身,赫瑤便嚷著要去找秋末悲歌,問問是不是他派人殺死赫丹王。
多麼愚蠢的問題?
在喪失至親之人的情況下,莫召奴也失了平常心,思考事起來也失了平和圓融。說起話來也嚴酷了點。
赫瑤在想什麼,他不是不明白,但就算明白,也不表示他就得接受。

「不用去了,去也是徒勞。」
「為什麼?」
「你的懷疑正確,赫丹王確實不是秋末悲歌他所殺,而你們兩派是死仇,見面就相殺,他不可能與你談這麼多。」
「反正與你無關,你也沒義務要操心,這是我赫瑤自己的家內事,當然沒理由要你莫召奴幫忙,但是你也不用找理由來搪塞我,拒絕我,哼!」

真是任性的ㄚ頭。
與她相處的這段時間,莫召奴也覺得心累。
明明赫丹是多麼寬大明理的賢君,但他底下的孩子,卻是各個令人頭疼。
行事卑劣低下的赫沙,與任性妄為的赫瑤。
不管是哪一個,對於國家來說都不是什麼好的領導者,不過,他國子民的存亡不歸他的事。莫召奴所在意的,只是對赫丹王的承諾。

「明明是個很聰明的人,為何處處表現出幼稚任性的行為?如果你回去就可以奪回大權,當初就不用離開大汗,更不同與我來中原。莫召奴既答應過赫丹王保護你的安全,絕對一言九鼎,所以大汗之事,就是莫召奴之事,你不用心急。」

聽莫召奴這麼一說,赫瑤的態度也軟了下去,一攪手,低聲問道。

「嗯……,那我們要往哪裡去?」


心知自己時無多日的十念僧,在自己隨身兵器的刀柄之中,藏了一封告白書。書中道盡他暗中調查的事,四飛天的詭計,大汗帝國底下的波濤。
藏在這裡,只不過是一種寄望。
寄望若他真不幸遇難,在他死後,或許能得有緣人之助,將這件事揭露出來,或是傳達給公主知情。讓她在這趟復國大計之中,能有個警覺,不被這些道貌岸然傢伙所騙。
向天雙手合十恭敬一拜,「我佛慈悲,願得垂憫,讓公主能看見這封遺信。」

「地藏本誓,校量經因,癃殘瘖瘂是前生,今世諷大乘,福利無窮,決定寶蓮生,南無常住十念僧。」

聽到熟悉的詩句,他知道,這日便是他的終結。



聽完帥輕皇對莫召奴的指控,無情絲並不打算直接與人見面。
她並不是一般收金買命的殺手,對聽信一面之詞就妄下結論的莽撞也不屑一為。
更主要的是,她並不信任帥輕皇。
那人的言語過於的雕硺而聽不出本心,像是在背誦一篇早已擬好的文章,只是在她的眼前盛大的演出。
過於矯情。
這些年來,以為靠著幾滴眼淚、聲嘶厲竭的哭喊,聽似可憐的遭遇就可欺騙所有人的傢伙,她已經遇過太多。
多到都不知道有多人來跟她求援的,最後反成為她絲線下亡魂。
她討厭欺瞞,討厭不公不義,也討厭仗勢欺人;而最厭惡的, 就是那些自以為伶牙俐齒就惡意污蔑詆毀他人的傢伙。
當然,對無情絲而言,她也不會因為個人的喜好來決定一切。
她之所以成為殺手,是為了能使天理昭彰,為了能使只能在暗夜裡哭泣的人們尋求另一個管道,而不是讓奸險的權貴者為了暗中作掉敵手而使用。

於是,這日,她尋著風中的消息,來到了秋水宴,相傳,這裡有最了解莫召奴的人,素還真。

關於素還真的謠言,武林中有太多的風聲。毀譽參半,但總歸來說,這是名極聰明智慧,極有識人之才,武林中公認的領導者。
由他口中所說出的評價,應該不會有差。

而她到了現場,所見的,卻出乎她的意料。
所謂的中原領導者,竟是名溫潤如水,毫無霸氣的男人,對她無禮闖入之舉完全不為所動,只是微微一笑,安然自若。

「姑娘你是?」
「不用問我是誰,我只想問一件事,莫召奴為人如何?」

無情絲闖入時,素還真正與他的朋友們討論武林大事,或者該說另外一名朋友的病情該怎麼醫治。那時,最令他苦惱的便是創世者被死對頭鬼王棺,用透明鬼火這種奇怪的招式打中,全身逐漸地化為透明;據說,若不得治,最終就會消散於天地之間。
創世者是素還真最敬重的前輩一頁書所化,不過,他現在並沒有一頁書的記憶,但即便如此,他倆人之間仍是建立了相當的情誼。
好到讓旁人都不禁喊著,不管變成怎樣,做和尚的總是偏心。
雖然當事人,總是笑著表示,沒這回事,前輩都一視同仁。

對武林而言,一頁書的存在是不可獲缺的,這也是他們會熱衷於討論治療方法的原因。但女子的問題,讓素還真心中的焦點,瞬間轉了一個方向。
自從四弟莫召奴因賭約而前去大汗之後,他們就沒有得過他的消息。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
但過度的擔心,便是不信任莫召奴的能力。
而素還真從不懷疑這點。

「莫召奴,妳問他做什麼?」
「不用多問,快回答。」
「對莫召奴我只有一句話形容,君子也。」

素還真回答地非常簡潔。
聽得一旁舞造論不禁一笑,確實是相當實際的評價。
雖然不明白這姑娘為何突然前來問這個問題,但大概又是莫召奴的感情債;在不了解當事人想法時,說過多只會給人帶來麻煩。
於是他接過話題問道。

「姑娘,莫召奴現在在大汗帝國,你何不去問大汗的人呢?他的為人應有口碑,我們對他非常有信心。」
「莫召奴已經不在大汗,大汗局勢已起了變化,他與赫瑤已經離開,大概回到中原了。」

這真是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舞造論眐了會兒,這樣看來,似乎又不是他所預期的關係。吶吶地繼續問道。

「哦,姑娘你與莫召奴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找他?」
「我跟他的關係,要看我得到什麼答案而決定,請。」

真是有個性的姑娘。
跟四弟或許可以湊成一對,暗自下了結論,在想到自家小弟時,秋水宴的主人,舞造輪,也不禁三姑六婆了起來。
沒辦法,誰讓剩下的弟弟們,都沒相同的男女問題可討論。

「四弟回中原,應該回去心築情巢。」

聽到大哥這麼交待,素還真立刻將事情交待下去,兄弟倆一同前去尋找久違的莫召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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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咱把廉清君攻擊莫召奴那段給省了,總覺得那有些不太好塞。
是說啊,又這樣多了一萬字……,結果劇情還在三十六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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