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9日

【布袋戲文學】愁月仙子

愁月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為自己取了這樣的名字。

愁月。

有名魯直的傻男人曾這般問她,取這名字的意義。她笑了笑,將問題又扔回男人身上,男人想了一會兒,一臉正經的說道,「月時圓時缺,以妳之性,定是為了人間的悲歡離合而發愁,不捨世人與所愛分離。其實,妳不用擔憂,因為只要妳願意,我隨時都在。」



對於這個回答,她掩口輕輕的笑了。男人只見著她的笑,卻沒見著她眼底的憂愁,呵呵的又撥弄起琴弦,拉著她為美好的月色而彈奏一曲。

傻男人,她這般想著,怎呢會有這樣的人,將所有看不見的美好都往人身上套著?是真將人當成不食煙火的仙人?

愛與恨,情與愁,激情與哀愁,她承載的過往,怕是這男人一輩子也想不透的吧?就算隱約察覺,也不會往那方聯想。如此可愛可恨又可憐,令人難以戳破他的幻想。



她,不是那麼高潔的女人,不是天真的女子,不是月上的仙人。

有血有肉,有情有愛,有難以改變的過去,有難以忘懷的戀情。

她愁的,是男人的信諾,不若潮水不若明月,來去有信。雖然圓缺之憾,但缺了可以復圓,絕望中仍帶有著希望。她豈是為人發愁?愁的是心頭的那個人,是否會再回到自己身邊?

那個讓人懸在心頭上,每想一回,便恨一分,每想恨一回,便愛一寸的男人。那是個讓她愛恨交加的人,既霸道又無情,殘忍又強勢,卻如同烈焰般,勾起她的情慾,讓她像是撲火的蛾子,不惜燃燒自己的性命。飲酒、博弈、殺戮,站在浪頭上,與人生死相搏,性命相賭,親口咬下毒丸,親手點燃引信。

那團火,焚灼了她的理性。明知道那人是為何而來,有何身份,她仍不顧親人的反對,牽起那伸過來的手。曾經,她以為這就是她的歸宿,與這般危險的男人在一起,渡過短暫而眩爛的人生,猶如花火,在臨死之前,發出轟隆的巨響,贏得世人的驚嘆。

不論善惡。

然而,這般的男人,卻失了信諾。

說好的歸期,說好的重逢,卻一再的失信;升起的月娘帶來了希望,她的落下則象徵著絕望。若不是懷中的幼子,她想,她是撐不過那般的歲月。在希望與絕望中反復的焦熬,在戀慕與憤恨中爭扎。

是死了嗎?是被遺棄了嗎?還是她對他而言,從來都不佔有那麼一分地位?

在約定的日子,她總是化上最精緻的妝顏,在相守的地方等著,期待那熟悉身影落入她的眼簾。那一日的跫音,踏入了她的心扉,所見的卻不是那心心念念的人。

那是名看起來相當無害的男人,在他稚嫩的外表之下,有著豐富的學識。看起來就像是哪家被保護得太好的小少爺,與她心中的他完全不同。卻不知怎麼的,讓她說出隱在心頭的故事;她是名愛上敵人而不惜背叛故土的女人。

對於這樣的故事。小少爺只是靜靜的聽著,然後,邀她前往一個,她從未聽過的地方,天外方界。小少爺說,那是個與世無爭的地方,不管妳的過去如何,在那裡,不會有人追究,也不會有人介意。

小少爺說的真摯,她卻覺得可笑,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地方?能容納所有人的醜與惡。若真有,那想必是神對於世人的苦痛所賜予的憐憫吧?

但,她能去嗎?

望著孩子的臉,她遲疑著。

女人的愛與恨,強烈的足以焚身,有如地獄業火纏繞,將心燃燒成灰,又化成蛇化成鳥的重生。她不應去的,孩子尚未見到自己的父親,尚不知道另一個世界,她得為自己的孩子,留下。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對於小少爺的提議,她笑了笑,為他吟唱了一曲;而這看似聰慧的男孩,卻學起來三顧茅蘆的精神,連著幾天,帶著不同的小玩意兒到她居處造訪。

是該說臉皮厚呢?還是臉皮厚呢?

她已經太久,沒接受過異性的關愛,就在那半推半就之間,接受了那個提議。若真能忘,也未必不是種解脫;而對孩子而言,那般的身世,或許不知也是種幸福。

就在她替孩子整理衣物,想像未來的美好時,她可愛的孩子,卻從此失去了蹤影。是上哪去了?她倉皇到處尋找,踩著那人送她的羽鞋,卻在與那人相約之處,尋到孩子的玩偶。是你嗎?抱著那只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娃娃,她只覺得茫然無措,是你帶走的嗎?你寧可帶走孩子,卻不願意見我嗎?

心頭空蕩的漫著哀淒。

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居處的。

等她回過神來,眼前只有那名小少爺,溫溫柔柔的笑著。若你不知歸處,不如留在這裡。或許是心太冷,身太寒,她不自覺的靠著他,接受那過於誘人的溫暖。




然後,她到了小少爺所說的那個地方。

鳥語花香,四面環翠,絃歌不輟,但這片和樂卻未平息她的不安與憂愁。即便與過去相連之物,都被小少爺收起,但她的心仍飄蕩在過去與現在之間。

對於女人而言,所謂愛哪有那般容易捨下?尤其那分愛,使她遍體鱗傷。而失去孩子的痛,更時時刻刻提醒這分過往,日子愈過的悠閒自得,愧疚便愈撕扯她的心靈。

呵,多愚蠢的決定。

她自嘲著,輕輕撥弄起琴絃,開口吟唱道,「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身旁的男人,雙目低垂,聽著她唱的曲,滿足的笑了。

而她的恨,她的愁,又何時能夠得到圓滿?





後記:
相較於同年代的其它男角,咱真心覺得,愁月的故事性比較高。
基本上,她男人緣很好,遇到的三個男人都蠻愛她的。但是,一個失聯太久,一個用錯方法,一個不懂她;讓人覺得,桃花多也不是件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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