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夢
哪個少女沒有夢?
就算是如今的黑后,在她少女的時候,也是有著彩蝶紛飛的少女懷春。夢中有她,有她的小妹與大哥,當然,當然,還有著會與她共渡一生的男子;那在西方的故事裡頭是怎麼說的?英勇的王子,解救了落難公主,然後兩人在經歷過無數難關後,過著幸福又快樂的日子。
當然,她並不指望有什麼王爺公子來找她。她只是天羌族的女子,她所祈望的只是一場美好的邂逅,能在與族人四處遷移之時,遇到一個那麼與眾不同的他。
能帶她離開這個地方,開闊她的眼界,展開場精彩的冒險;或是,能融入他們的生活,跟他們的親友平安喜樂的相處到老。
那是個懷春的年代,看著故事裡的美滿幸福,就開始幻想自己未來的單純可愛。
而上天似乎是聽到她的祈願,讓她遇上了那個人。
那個人,那個人,怎麼說呢?
長的明明就不差,卻頂個說不上是前衛還是低俗的妝容,用張也不知該說是滑稽還是古怪的面具罩了大半的面容,還塗了一手紫豔,說是視覺系的,倒讓人想煉丹廠裡頭的防毒設備。
但即便如此,沒騎匹駿馬,相遇的場景也沒有什麼鳥語花香,眼前的人地時事都與她幻想中的差太多,但怎麼的呢?
該說什麼呢?
為何一個人可以對另一個動心的這麼快?這麼的沒有道理?在望進對方眼眸時,啊啊……她就明白,這就是她所尋找的那個人。
即便明白,這個人是個史無前例的剋妻命,娶一個死一個,還濫情到迎娶了各族的女人;但她還是答應了,那人的求婚。
不浪漫到可以寫在教課書裡頭的反例,但她還是答應了,心頭美滋滋的像是浮在泡沫之上,夢幻的有著七彩雲霞。
那個人牽起她的手,對她說著老套的誓詞。
該怎麼說呢?
一切都來得太快,她心中的圓滿。
但是啊…
這種幸福,她怎能擁有呢?這男人出現的時間,實在是太不巧了,怎會是在她喪失所有時才出現?
若早個幾年,若晚幾年,她是否會更坦然的接受這段情感。
當她與男人心手相接時,她腦中浮現的兄哥將她推出重圍的雙掌。
當她與男人分享溫度,她想到的卻是友人在她懷中逐漸冰冷的面容。
當她感受腹中的胎動,族中稚兒血淋淋的亡魂,似乎在她身邊繞著,冷去她內心的悸動。
她啊,
總笑著早年離開的小妹是愛作夢的娃;但其實她也是愛作夢的娃,就算她是一族領導,她心中仍有個愛作夢的少女,她編織著無數的美夢,而這個美夢的外圍卻被深沉的夢魘纏繞,提醒著家仇血恨,族人的鮮血與亡故的空茫,無時無刻都煢在她的腦中;在她覺得最幸福美滿的一刻,殘忍的揮去那些夢幻泡影。
是的,她怎能擁有幸福?
她過往的美滿日子,是在族人們的歡笑所構成的,那笑聲鼓動她血脈中的溫暖,讓她能作著天真單純的夢。
如今,歡聲笑語已經轉成沉沉的詛咒,只剩下殺伐與鮮血噴濺的聲響停留在耳際;她無法遺忘,溫柔的笑臉轉成驚恐憤恨的神情,而她只能看著,在兵慌馬亂之中,被親愛的家人,推著離開。
捨棄家人的她,怎能擁有自己的家人?
忘卻族人之情的她,怎能建立自己的家族?
罪惡、恐懼、愧疚
在她心頭上刻下一道道的傷口,一條劃的比一條見骨。
男人愈待她溫柔,心頭傷痕就益發的疼痛。
「幫我。」
她懇求著,在她那純真年代的夢裡,就算為難也會笑著答應一切的良人;在現實中,卻遲遲沒有應允他的誠諾。
她等了又等,她等到腹中娃兒都呱呱墜地,等著她都從少女轉成了少婦;夢卻是被那人的話給敲醒,為何不把握現在的幸福?
不把握嗎?
能把握嗎?
當身後跟著無數哭喊大仇未報的亡靈時,她要怎呢無視於它們的哭喊,要怎麼在它們的血淚前歡笑,要怎呢向它們交待自己的幸福?
或許有人可以,
但她不行。
她是踩著族人屍骨,沾著血淚,染著驚慌所獲得的生機。
沒經過那場戰役的人或許可以,對著墓冢述道自己的無奈;但對於在戰場上生還的人,心頭的傷又怎能三言兩語的就平淡?
她推拒了。
那人的好意,所刻劃出母慈子孝的願景。
她撕碎了。
自己的夢境,她從少女年代一直在刻劃的美夢,與疼愛自己的夫君,白頭偕老的夢。夢裡有她,有她的孩子,有疼愛姪兒的兄妹,有在旁觀看孩子打鬧的良人。
是的,一切都結束了。
打從道真一脈對天羌宣戰以來,她的夢就不可能有實現的一日,構成美夢的元素,一點點的崩解。很快的就會毀壞殆盡。
她將親愛的,還在啼哭的孩子,那柔軟又溫暖的小手交了出去。
這雙柔嫩是這麼的小,這麼的潔淨,就不該沾染到她污穢的魘;放開也好,斷去自己的依戀,保住孩兒的純淨。
這不是她少女時的夢。
但她已不是天真浪漫的少女,脫離那可作浮幻虛華夢境的歲月,面對的將是無止盡的鬥爭,與糾纏的心魔。
她戴上張面具,做著連自己都鄙視的行為,將那愛作夢的自己隱藏在層層冰封之下。
以為這麼做,那些縈繞在身邊的魘就會消失。只要她登上權勢的高峰,將那些阻礙她幸福的一切通通剷除,那她所祈望的幸福就到來。
但事實上,魘並沒有消失的一天,屬於少女的純夢,也永遠都在。
一者,她緊握著真實,攻擊它的虛影。
一者,她封藏在心底,無視它滲出的血淚。
後記:
其實黑后是個蠻容易理解的人,因為恨太深,愧疚太深,所以無法承載任何美好的幸福;認為只有活在痛苦之中,她才能面對亡魂的吶喊。
對閻王,或許是愛太深,所以,當反動起來之時,才更加的不留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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