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17日

【布袋戲文學】求瑕

求瑕




「其實,你本來就想死在他的劍下。」






煙霧迷濛,三月的細雨,將這矇矓之景襯得更加虛幻,他撐著傘,誠如先前一派瀟灑。

這裡便是仙山?

望著前方景象,他內心有些茫然。沒想到是這種地方,他本以為自己會下地獄的,為了那所謂的因緣法。但眼前的景象讓他遲疑了,深山古剎,溫宛的僧尼對他露出溫宛的笑容,身上散著仁慈的光采。她的身邊有幾名女弟子,但女弟子們看到他便退到一旁,露出蒼生平等的笑。

眼前的僧尼,他認得,從很久很久以前,從他的友人……,不,他們可能已經做不成朋友了。從那裡得知的存在,溫柔美麗又苦命的女人,桃花。

桃花,他那名友人所深愛的女人。

曾經,他執疑為什麼友人會愛那女人,愛的那麼深,愛那麼的刻骨銘心。後來,他才知道,愛上一個人是會將所有的理智都拋棄的,所有的一切都為了對方而生滅,只可惜,他領悟的太晚。

要是早上幾年,在所以一切都還沒發生之前,他一定會要那名舉棋不定的友人去一搏的,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看著眼前的女人,其實,他有些愧疚,對友人的愧疚。

「你來了。」

對他,僧尼笑了笑,帶著了然,帶著理解,帶著包容與慈悲,不帶一絲仇恨。

「妳不恨我嗎?」

看著眼前淡笑的僧尼,他問,他不明白,是怎樣的人在看到殺人兇手時,還能露出如此淡然的笑容。

「恨?你做了什麼嗎?」

春風吹著她的衣衫飄袂,古佛的禪意與花的生意縈繞,笑意沾在僧尼的嘴邊,像是朵幽淨的白花。突然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是又抓不到什麼;看著僧尼,他默然了。

「進來喝杯茶吧。」




聽說,人死後會上仙山;聽說,在仙山上頭會見到自己懷念的人,或是想見自己的人;聽說,要是一個人太顧人怨,那麼,仙山上頭會排著一群仙山客等著打人。

不過,這一切都是聽說。

他敲響了仙山的大門,迎面而來的不是那些被他殺死的人,也不是刀光劍影,而是充滿桃花香的山谷,在那裡,他見著了一名女子,手持著桃枝淡淡的對他笑了。

他從來沒想過,會是這麼和平的開始。

他曾經為自己血海的人生,將會有個血海的結束,在地獄中為自己的罪贖罪。

那女人對他說,「你恨嗎?」

他想了想,搖了搖頭,這是他的選擇。

「那麼,你悔嗎?」女人接著問,淡笑的容顏上有些嚴肅。

他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見著他的回答,女人倒了杯茶,慢慢的說道,「真要無悔恨,你就不會到我這裡來了。」

接過女人的茶,他第一次不介意那杯子沒有經過自己的擦拭,喝了幾口,「是嗎?」

茶很淡,很溫,也很潤。像極了女人給人的感覺,一樣的清幽淡雅,不沾俗事。女人笑了笑,坐在他的對邊,沒有回答;而事實上,這也無需回答。

因為所有的回答,都是回答,都不是回答。





焚風起,春意已去。深山幽境化成雲煙,成就了滿目瘡痍。





大漠的酒亭是他與他的初會,也是他與他的分岐;女人消逝了,古剎老佛也不見蹤影,出現在眼前的是當年傲氣風發的自己。

仍傲氣風發的自己。

夏日的暑氣撒落,眩著目光也泛起迷矇。

他看著自己,遇上了名女人,然後變得什麼都不是,像是被迷了心竅,將自己的所有傲骨都消失。

看著女人,他的心有些微微的疼痛,但疼痛很快就消失了。消失的比他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快速。

「呵呵呵。」

他笑了幾聲,為那有如跳梁小丑的自己。熾戀的夏已經結束,轉化成無盡的秋愁。





秋山,落葉,竹子林。

刀與劍的交錯織成了鐵網,終了了一段感情,成就了一股動機。

殺,與被殺。血噴撒在彼此的身上,從溫熱變成冰冷,亦如他們之間的情感,淡了,斷了,散了。

多情的友人與無情的自己,換了一個不管如何都不會滿意的結局。

當時的他,陷得很深,深到分不清重要與不重要與事情的對錯因果;但,當劍穿透生命的那一刻,他的心中便已經明白自己的愚蠢,卻無法從執迷中清醒。

只能抱著早已殘缺的內心哭泣。

飄落的雨,是他的淚,也是他的悔恨,但任誰也看不清吧?

那時,他心中的女人,心頭只想著這是大功一件。





然後,他與他再度會面,日子轉向了冬季,一片的死寂。





「你想死在他的劍下,不是?不管中間如何。」

一時晃然,停在眼前的仍是杯漫著煙的茶,飄散著一絲茶香。坐在前方的,仍是那名僧尼。

看著僧尼的淡然,他長舒了口氣,「就當作是如此吧。」





他,自號無缺,一生追求的就是能讓自己不那麼完美的人。

所以,他交了名優柔寡斷的友人;所以,他交了一名,內心充滿各種慾望的女人。

然後,為了這兩個人,他展開了一場有違他美學的人生。愚蠢、專情而可笑。





不過,那也已經無所謂了。

「這裡是仙山。」僧尼淡淡的說道,「所有的過去,就該放下。」

「是啊。」又喝了口茶,茶味中多了點苦澀。他明白,其實眼前的人也不是真的都放下了,要放下也不會停留在這個地方。「要留下來陪妳等嗎?」

「隨你,不過我倒還不希望他這麼早就上來。」僧尼一笑,像個人了,露出淡淡的情意,「他還有很多事待做呢。」

「也是。」放下手中的茶杯,「我該走了,謝謝妳的茶。」

「不用客氣。對了,施主,有人非常想要見你,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順著僧尼指的路,他來到一片草原,草原上開滿了花,花的中間坐著一名女人。

女人看著他,開心的笑了,語氣卻又些寞落,「你來了。」

「是啊,我來了。」看著女人的笑容,他的眼角有些濕潤,不知做何原故,他緊緊的抱住她。「妳怎麼會在這?」

沒有回答,女人用力的回抱,像似怕眼前的人就這麼消失,「我想,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了。」






「時間,已經足夠。」













後記:
一切都是私心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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