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病房
「聽說,隔壁的葉主任清醒了,玥妳要去看他嗎?」
語出驚人的一句話,響在午休時段的第一時間。關玥錯愕的看著發出驚人之語的同事,睜著細長的鳳眼直盯著眼前露出詭異笑容的傢伙,「喔,那還真是老天保佑呢!不過……。」關玥不解的問道,「為什麼我要去看他呢?」
「還問為什麼?欵,玥妳就別再裝了。」素來坐在鄰位的同事擠眉弄眼的說道,笑得像是偶然間發現八卦消息,而感到身心娛樂的無聊人士,「妳跟他……不是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嗎?」
「我跟他能有什麼關係?就見上幾次面,打過幾次招呼而已。」不解啊,關玥自認為生平與旁人沒什麼牽扯,桃花滿天的花邊新聞與自己沒什麼關係,到底是有什麼特別的關係,讓人以如此眼光對待?嘴角微拉,腦袋上浮現的除了問號還是問號。
「哼,還裝傻。聽說啊……,咱們那個葉大主任,四處散發費洛蒙的風流種,他在昏迷的時候,一度高喊著妳的名字呢!」同事裝模作樣的捂著心頭,眉間微皺,表情哀悽,語調中卻顯露出十成十看好戲的意圖,「要是沒關係,會在夢裡高喊女人的名字嗎?說,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有奸情的?竟然也沒通報聲。」「還不快從實招來!」
看著同事一副若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就死不罷休的模樣,關玥忍不住的嘆了口氣,為什麼她身邊人的調子都差不多?這是所謂的物以類聚嗎?她可不認為自己跟這群傢伙相同。
「什麼事都沒有,會不會是聽錯了?」瞧瞧眼前人滿臉期待,看看身旁眼睛透露出來的好奇,就不自覺得想提桶冷水澆熄。「我看呀,就算我去見他,他也認不出我來才是,還當人是路旁經過的路人甲。」
「真的嗎?」同事襲上她的脖子,緊緊地壓在她脆弱的肩膀上,疼得她暗自叫痛,「阿玥呀,咱們好同事一場,妳可千萬不要騙我哦!」
「當然,什麼時候騙過妳了?」拍拍同事的手,關玥輕笑說道,「好了,快去吃飯吧!要是再磨蹭下去,飯館就給人擠滿了。」
「嘖,天氣這麼熱,我看還是叫外賣就好了。如何?要吃哪一家的便當?」像在變魔術一般,同事彈指之間變出疊名片出來,刷成小扇的形狀,攤在桌上供人挑選。「吶,這樣的話,我們就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聊。」
記得?不記得?
好不容易擺脫好奇同事的追問,關玥默默的想著這個問題。盯著眼前電腦螢幕上的數據,卻一個字也跳不入腦裡,滿腦子全想的都是這個問題,記得?還是不記得?
她是誠心祈禱那還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男人千萬不要記得她,那種生死一遭的夢境,還是趕緊忘了才好。她可不希望幽冥之間的惡作劇會讓她的前途受阻。
那日走的道路,是界於陰陽兩方的邊界,通常是生死遊移或是不知死生的靈魂會待著的地方,當然,也會有些這兩者之外靈魂存在,例如說,想要抓交替的魂。
會走入陰陽魂道,全是非自主性下的結果,與自身意願毫無任何的關係,簡單來說,就是場意外。而在這地方會遇上相識的人,那更是意外中的意外,當然,為了要發洩一下誤闖這看不見出口地方的怒氣,會不自覺得想要欺負人,也不能全怪在她身上……。好吧!她承認,其實她是故意的。
但,整歸整,玩歸玩。她可沒想到這名被整的對像竟會在不經意的狀態下,記錄了他們曾經在異域碰面的事情。嘖!這還真是個麻煩,誰知道竟會有這麼剛好的事。剛好他大叫的反應,直接反應在身體上,剛好他說話的時候,旁邊有人還將之廣為流傳,剛好那條流言就這麼入了好奇寶寶的耳裡,迫使她現在得面對一堆有色的眼睛。
這個能說什麼?自做罪孽不可活嗎?別開玩笑了。
現在為了當初那玩笑,為了要敷衍同事的好奇,看來,她非得硬著頭皮前往她討厭的地方,在既不是生病又不是要做檢查,更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住院的情況底下。
唉……,醫院。
眉頭皺了又鬆,鬆了又皺,她討厭去那種地方,不管是裡頭消毒水的味道還是過於寒冷的空調,充滿了冰冷的腳步聲與傷者病患的哀號還有一堆看不到的危險病菌。重點是,相傳醫院是人心最險惡,幽靈也就是俗稱的阿飄最多的地方,想到她的頭皮又要發麻。
以前還不會這麼在意的,天天抱持著,『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的心態。但是,現在……她自認是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啦,應該也沒做過辱罵、調戲、奚落亡者的事情,更別提是否曾經到別人家門口做出不雅行為。即便如此奉公守法如她,還是避不了與阿飄兄們打交道的命運。
什麼叫『人不染風塵,風塵自染人』?在經過二十幾個年頭之後,終於在屢屢遇上些與非人哉相關的事情後得到了驗證。正如同武俠小說裡的大俠們常說的話,就算你不去找麻煩,麻煩也會來纏上你,這就是江湖呀!
話收回來,她所生存的世界可不是充滿打打殺殺的武林道上,更不是動不動就國恨家仇的危險世界,僅是一般小老百姓會安然苟活的普通日子,幹什麼對她這個尋常的死老百姓抱以如此厚愛,三不五時就以各種名意將人抓去喝茶聊天呢?這沒必要嘛!這種需要交際應酬的事,就交給真正的社會名流們就好了。
還好這次要去的地方是骨傷科,阿飄仁兄們的數量應該會比較少一點,再怎麼說,死人死最多的應該再怎麼輪也輪不到這一科。想著醫院的名字與科別,關玥如此強烈的安慰自己,沒事的,至少她不用到加護病房,也不用到產房、停屍間;不過就是個骨傷科,沒什麼好怕的。
出了車禍而陷入昏迷的葉主任其實並沒有受到什麼內傷,腦袋與內臟一切正常,只是骨頭斷了好幾根,需要好好的靜養;在被主治醫生判別為沒有生命危險之後,就一路從加護病房被踢到普通病房,反正死不了,所有的檢查顯示一切正常,骨頭折了就躺上幾日,要不是人還昏迷不醒,依床位考量搞不好還會將人踢出醫院。至於陷入昏迷的原因,就當它是個謎,醫學上沒得解釋。
但是……,為什麼會昏迷這麼久了?敲打著鍵盤,關玥陷入了沉思。原本她還以為那人早就活蹦亂跳的到處與涉世未深的實習護士小妹攀起關係,只是她個人的消息來源不靈通所以不知道而已,沒想到真還是一直昏睡到今日才甦醒。
當時,魂道上的管理者有說道,那慧根不足的傢伙不在名單上,多花個幾日應該就可以繞出去。只是,沒想到那所謂的幾日,還真的是好幾日。久到連家屬都快認為這人是不是成了植物人,動也不動的。
「玥,妳在想什麼啊?」
突來的聲音,讓關玥稍稍回過神來,她看了發話者一眼,然後輕聲說道,「沒事,我只是在想,要探病的話應該要帶鮮花還是水果。」
有句話叫做什麼呢?愈討厭的事,它來的愈快。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但是當你非常不想去面對的時候,那就來得特別的快。
午休時間才剛結束,時間就飛快來到下班時間,中間的四個小時,二百四十分鐘,一萬四千四百秒就像是被吃掉一樣,消失無蹤,連個殘渣都沒有看到。
瞧了掛在牆上的時鐘一眼,隔壁桌的同仁發出歡愉的叫聲:「下班了。」稍嫌高昂的音調嚇壞了還在敲打鍵盤的關玥。
這麼快啊?她的眉頭一凝,心頭充滿要步入考場的厭惡。真討厭……,她頭一次覺得,下班時刻的到臨,是件令人頭疼的事。
「吶,親愛的阿玥。」東西收拾到一半的同事,突然轉過頭來,用力的將一張便條紙拍在她桌上,「這是葉主任的病房號碼,妳一定要記得去看他呀!」語調輕柔,言語間卻充滿了殺氣,大有要不從革殺勿論的氣勢。
看了不知道為什麼異常興奮的同事一眼,關玥輕輕的嘆了口氣,「知道了,我等會兒就去看他,這樣總行了吧?梅姐。」女人吶,在面對八卦消息的時候,還真是什麼勁都來了。
「嗯,乖孩子。」梅姐摸摸關玥的頭,笑的心滿意足,「吶,我們就等妳的好消息了,以後要請客時,別忘了請我一份呀!紅包我會包大一點的。」
「梅姐!」天哪,看來要是不早點解開誤會,讓這群人死心,總有一天她的桌上會放滿了禮服型錄,甚至是育嬰手冊。不行,今天非得過去看看,為了未來日子的安寧著想,不管再怎麼討厭,也得盡快解決。「您會不會說得太快了一點?事情根本不是妳想像的樣子。」
「那是什麼樣子呢?」梅姐眉一挑,露出了痞痞的笑容,「欵,別害羞嘛!我們先走啦!」
「是是,您慢走,路上小心。」單手揮揮,與不知何時已站在門邊,卻遲遲不肯離開的梅姐告別,「我要先把這個處理完。」
「別待到太晚,雖然聽說色狼消失了,但走夜路還是很危險的。」
「我知道,妳不用擔心。」耐著性子,揚著笑,小心翼翼的將頭上冒出的青筋藏好,「對了,梅姐,妳不是要趕著搭車嗎?時間快來不及了喔!」
「啊啊,不好了,我先走了。」低頭看看手上的錶,梅姐面露驚慌,倉皇地飛奔而去,臨行之前不忘了留下,「吶,記得呀,阿玥。要去醫院探病,要沒去的話,妳就知道會有什麼下場的。」
「知道了,妳就快走吧!」
看著梅姐的背影,關玥淡淡的吐了口氣。她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有人會說,女人是天底下最麻煩最難應付的生物,雖然,她也是女人。但是,她實在沒辦法像梅姐一樣,如此的精力充沛,對每個人的八卦緋聞有著異常的熱情。
或許,在某種涵義上,她並不像個女人。
「那麼,妳是去還是不去?」
童稚的女聲突然在關玥的耳邊響起,讓她小小的嚇了一跳。雖然經過多日的磨練,對這種突來的聲音也逐漸習慣,尤其當與對方有深入的接觸之後,這種事情也愈發的平凡。但是,這對於心臟不好的人來說,還是件過於刺激的事情。
「那裡可不是我的地盤,妳去那邊我可沒辦法罩妳喔!」
什麼叫嚇破膽、嚇死人不償命?大概就是指這種狀況。拍拍驟然急速跳動的胸口,關玥在心頭暗罵了幾聲,真是的,姑娘她還年輕,可不想因為這等無聊的理由而去見了閻王。
「不然呢?都答應人家了。」朝著空無一物的方向瞪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扯了嘴角一下,沒好氣的說了聲,「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我想也是,應該也不會有敢招擾妳的傢伙,又不是不想活了。」女童的聲音閒閒涼涼的說著,口氣像極早上準備看好戲的同事。「啊,我說錯了,又不是不想安穩的待在自己的地盤上,想讓個活人去搞破壞。」
什麼嘛,竟然被隻非人哉消遣,這世界還有沒有天理?眉一挑,問著身後的無形生物,「要真有那麼可怕,也不會讓祢們這群傢伙纒上吧?」
想當年,她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正常人啊!看不到、聽不到也感受不到,多麼的輕鬆自在?誰知道一趟心不甘情不願的旅遊會讓她美好的人生就此破了功,鎮日被群看不到、摸不到、聽得到的傢伙騷擾。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吶。
小女孩呵呵的笑了幾聲,撒嬌討好似的說道,「哎呀,這麼說就傷感情了,不要這樣嘛!」
怎樣?當她是心甘情願與非人哉們交陪的嗎?關玥開始羨慕起那些號稱靈能力0,一點也感受不到屬於異界生物的人。東西一收,電腦一關,她倏然站了起,「我要走了,就陪我去一遭吧!」
「嗨嗨!我會當個稱職的護花使者的。」
空氣裡的小女孩,是靈道的看守者,有個平凡的小名叫做小路,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來,一直待在這個城市裡,指引徬徨無助的靈魂走到它們該走的道路,至於為什麼以小女孩的形態出現,那則是個不可考的謎團。
據小女孩的說法,這世間有許許多多像它這種的引導者,每一位所負責的區域並不相同,當然負責的業務也不相同。像它就是屬於車禍處理的專門科,勢力範圍則是關玥目前所待的這個城鎮,出了這個地方,或是到其它業務範圍,就不是它可以輕易插手的。
例如說:醫院。
醫院是個怎樣的地方?
簡單的來說,就是充斥著各種健康與不健康,想活下去與不想活的人,是生死交會最為集中的地方;同時,也是各種打著販賣健康之名的黑心商最喜歡待的場所。只要隨便的唬弄幾句,就可以從心急的家屬身上撈到無數的油水。
說實在,其實關玥實在不怎麼喜歡這個地方,也很難對這種地方有什麼良好的印象。跟一般常人相同,抱持著沒病不去醫院,有病也不去看病的想法,堅持相信,所有麻煩的病症只要自己調適良好,就可以自然痊癒,沒必要浪費時間與金錢去看什麼醫生。雖然,有時候也對於自己繳了健保費而沒使用感到有些可惜。
醫院只是種坑人的地方,例如說,她就永遠不明白為什麼吊個點滴需要花那麼多錢,明明成本就沒多少,服務態度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花上那筆錢,有時還真覺得一點也不值得。還有,某些醫生總是喜歡過度給藥的情形。
瞪著醫院的大門,關玥邊發牢騷邊跺步的慢慢走近,手上提著方從黃昏市場裡撿來的水果,心中在想著,她是不是該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個口罩再進去會比較好。再怎麼說,醫院可是各方傳染病的聚集處,各種病菌都有的可怕地方,要毫無防備的在裡頭隨便亂走,原本沒病的搞不好也會生了病。
看看手中的水果,看看目前位置與便利商店的距離,再看看醫院的大門。一種名為「懶」的天性發揮了它的本能,誘發出僥倖的心態;算了,運氣應該沒那麼差吧?
「妳是要進去還是不要進去啊?」在離醫院大門的十餘步之遙,關玥瞪著門發呆將近十秒鐘之後,小路以一種調笑般的語氣,毫不客氣的說著,「不管妳看了它多久,它也不會消失的。」
「這我當然知道。」收回分散的精神,看著醫院大門上的招牌,關玥再度的嘆了口氣,「但我還真希望它能消失。」
「哈哈,那是不可能的。那,接下來就不是我的地盤了,自個兒小心吧。」小路笑呵呵的說道,語氣中不知怎麼的帶著絲看好戲的意味,「願妳一切平安。」
這到底是祝福還是警告呢?關玥有些無奈的想著,希望是前者,雖然她不認為那些非人哉會做出好心祝福的事。咬咬下唇,深深的做了次呼吸,她邁起沉重的步伐向前進;反正,她的目的是骨傷科,應該不會有太多好兄弟們歡迎她的到來吧。
不知道是誰,在什麼時候,曾經說過如此有哲理的話:『所有的預想與假設是好的時候,那結果一定沒有預期的好;如果是差的話,那一定沒有假設的差。』
對於關玥而言,此時這話聽起來莫名的使人認同。尤其是當她覺得,自己肩膀上的重量愈來愈重時,她的感受就也愈深。的確,骨傷科裡的好兄弟與怨靈們,並沒有比其它科別還來的多;但是,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它們是會移動的。不只會移動,還會呼朋引伴。
一進了醫院的大門,她就知道大事不妙。雖然她看不到也摸不到,但是,自從她經常性的與一些特殊人士打交道之後,這方面的感應力也就大幅的上升;尤其在聽力方面變得特別的好,連飄兄飄姐們的家常話短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是誰說人少的地方飄會多?人多的地方,飄也不少。
輕輕的嘆了口氣,默默的踏著沉重的腳步,當作沒聽到不知道為什麼跟在她背後到處晃的好兄弟們在聊些什麼,她順著醫院平面圖與樓層圖的指示走到骨傷科。
那裡是個繁忙的地方。
掛號的人,看病的人,陪同的人,擠得小小的候診室水洩不通。到處充斥著哀叫聲、呻吟聲、哭泣聲還有無奈的嘆息聲。腿斷的、手折的、關節脫臼的全聚在一塊,互換受傷與療養的心得。看看眼前的混亂景緻,她也放棄了跟護士小姐尋問病房在哪的念頭,還是乖乖的跟著醫院掛得指示牌走,省得添人麻煩。
搔了搔頭,關玥抬頭四處張望了番,尋著下一個指示牌的位置。就在她全神灌注在搜尋目標時,一隻毫不識相的腳狠狠的踹上關玥的大腿,迫使她將注意力轉到那隻兇腳的主人身上。
這是哪一家的孩子?
眉間微皺的直盯著兇手瞧,上下打量想看出那一腳究竟是不是有意伸出,而或許是知道自己犯了錯,也或許是關玥的目光過於的灼人,伸腳踹到人的小男孩眨了眨眼,露出尷尬的笑容,臉上的表情顯示出,要是她再擺出瞪人的表情,那這小孩下一刻就可能會哭給她看。
哭?夠了,有句話叫做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麼容易就哭,那以後還得了?
眉一挑,縱使心中有些不滿,但為了自己耳根子清靜,關玥還是決定別與小孩子計較,省得到時別人還以為自己在欺負小孩。伸手拍了拍被弄髒的下著,順道將兇腳移回他應在的地方,給娃兒一個警告性的笑容。
就在視線轉移之際,一團綠色的物體吸引住她的目光,剎時間,使她愣在原處發呆。那是什麼東西?眉頭一皺,打量起那莫名東西的樣貌。
該怎麼去形容那東西的長相呢?
那看起來是一種稠狀的綠色透明液體,有點像是電玩裡頭常出現的史萊姆,只是看起來沒有那麼的有彈性。硬要以生物來形容的話,那感覺上有點像是蛞蝓之類的軟體動物,身上有著濕滑的特殊光澤,只是那黏附性可能比蛞蝓更來得好上幾分。
綠蛞蝓……,唔……,就暫且這麼稱呼它吧!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但也不好一直稱呼它為那個東西。
綠蛞蝓攀附在小孩打著石膏的左手臂上,綠色的黏液與潔白的紗布形成一種詭異的對比,扭曲蠕動的黏團在移動時,留下層薄薄的殘液,斷裂成絲的在紗布上構成一幅奇特的圖案,不斷的往外擴散。而殘液,則又不停的蠕動扭移,沒消多久,又是一團新的綠蛞蝓生成。
這是什麼東西?看著正在移動的綠蛞蝓,關玥愣了下,這東西是打哪來的?為什麼她從來都未曾見過這種東西?
綠蛞蝓改變了自身的形狀,從原本渾圓的球體中發出細綿的絲,像觸手一般緊緊的纏住關玥的右手,並在下一瞬間將本體完全轉移,牢牢的攀附在手臂上,在一切都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
什麼……?眼睛瞬間瞪大,直盯著那不斷向上爬行的綠蛞蝓瞧,噁心感由然升起,慌亂地將綠蛞蝓急忙捉下。
真的挺噁心的,像是捉到塊肥油過多的豬皮,在握緊的一瞬間可以聽到油噗滋擠出的聲響,然後在下一瞬間,豬皮的實質感消失,化散為黏膩的液體,從指縫之間緩慢的滲出。像是怕東西竄逃,關玥趕忙的合上另一隻手,將化成液的綠蛞蝓聚積在手窩處。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瞧見綠蛞蝓的變換,似乎再以綠蛞蝓來稱呼也不適當,哪有生物說聚集就聚集成形,下瞬間就化散成捉不住的流液?硬要將之逼在角落時,又會融為一體,成了團黏性極佳的水球?
看著仍在自己手中不斷蠕動的黏球,關玥心中泛起了濃濃的疑惑。這當然不會是真實世界中能見著看著的東西,但是,怎麼看也不像是由人心產生的小妖,沒有那種妖形鬼氣的異種氛圍,也沒有那囂張痴狂的野態,卻又有一種,令人心慌驚恐的感覺,如此詭異令人不安的存在。
「小姐,麻煩妳借過一下。」
陌生的女聲打斷她的沉思,這時,她才猛然發現自己堵在座椅兩旁的出入口上,看著出聲要她借位的婦人不佳面色,關玥連忙的往旁退了幾步,向婦人致歉。
「真是不好意思。」
抬頭的瞬間,她看見另一團綠色的黏球快速的攀附在婦人的身上,一眨眼就爬到婦人的肩,從旁發散出一縷縷的絲,緊緊的繞過胳膊,然後均勻的分佈在婦上的臂膀上。
怎麼……,回事?瞧著婦人肩膀上的黏液,關玥心中又是一驚。
回過身,橫豎掃描了在候診室裡的所有人們,來回仔細的看了幾回。她突然發現,那些原本被她認為是衣服的花紋、頭髮的造型、皮膚上的刺青的圖案,竟然大多都是這些綠色不明黏液攀附在上頭造成的,幾乎所有人的身上都帶有著這個東西。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低下頭,再度看著仍在手中蠕動的黏球。與別人身上不斷扭曲變型的綠色黏團相比,在她手中的黏球似乎就安份了許多,聚集成團有如雞蛋般形狀大小。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在她心中疑惑的那一瞬間,黏球似乎是感到她的慌亂,開始不安的蠕動起來。怕東西逃脫,關玥雙掌用力一合,在雙掌完全密合的瞬間,留在手中的異物感消失了。攤掌之後,僅存些許的綠色粉末聚積在手中的紋絡,最後,像流沙一般,全順著指間細縫流走。
消失了……。
看著空無一物的手掌,再看看候診間到處都是的綠色黏液。這……應該沒有關係吧?
壓下因為綠蛞蝓事件而冒起的就此打道回府的心情,關玥一邊拿著手中的病房號碼,與掛在牆上的標示對照,一邊告訴自己,為了一勞永逸這事還是速戰速決的好,她可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上太久。
離開候診區後,綠蛞蝓的數量是少了許多,但是這不代表沒有;反而一旦開始注意到之後,便會無意間的發覺那些藏匿在角落邊緣等不起眼地方的異物。壁紙上的花紋,出口的警示燈,門廊走道上的扶桿下,蠢蠢欲動的似機而出,像是獵人一般,小心而謹慎地等待獵物接近,趁誰也沒注意到時,悄然襲上。
想到就覺得不大舒服。
看了眼在告示牌底下蠕動的小形綠蛞蝓,關玥嘆了口氣,決定眼不見為淨,週遭的一切與她無關。
「嗯……,所以,612房應該是往左轉的第三間……。」
「耶!那不是關玥姐嗎?玥姐,妳也來啦!」
一道熟悉的男聲喚起她的注意,從專注在文與圖與封閉外感的狀態下冒出回應,「是你啊,阿強,怎麼來了呢?」看了眼出聲喚她的男人,關玥心中有些困惑。「我記得你們事務科跟那名葉主任不太對盤。」
出聲喚她的是事務科的阿強,也就是日前和她哭訴著被不名人士性騷擾的可憐小孩,雖然,她個人並不清楚會是怎樣的人,才會有興趣對阿強毛手毛腳。只能說,這世間果然是無奇不有,每個人的嗜好口味大不相同,摸男人有什麼好玩的呢?
「欵,還不是上頭的說沒人去看他未免太不近情理,所以我才出現在這裡的。」阿強手一擺,又嘆氣又搖頭的,表現出自己也十分的無奈。「玥姐應該也是吧?以玥姐的個性根本不會做這檔事。不過,話說回來……,能讓玥姐親自出征,該不會那個傳言真的是真的吧?」話鋒一轉,將原本感嘆的語態換成看八卦的調笑,咂嘴發出嘖嘖的聲響。
眼一瞇,斜眼瞪視,敢情這小子活久了,竟膽大到與她開這種玩笑?「瞧你說著的,將玥姐我說的像冷血無情的鬼了?」估且忽略話語的後半截,什麼叫她不會做這檔事?要熟人入院,就算是要上刀山下油鍋她也是會來的好唄?
「耶──!小弟哪敢呀?天地良心,小弟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急忙擺手,阿強趕忙解釋,「玥姐妳可別這麼想,小弟我就算有吃了十粒熊心豹子膽的也不敢將玥姐妳想得如妖如魔!」
「呵,知了知了。」被那趕忙撇清的樣逗了笑,原本被環境搞得心慌的脾氣瞬時轉好。
但是……,這可不代表她會原諒那後半截的話語。傳言?心思一轉,想到這詞的關玥眉頭皺上幾分,這小子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她討厭別人開這種玩笑還硬上提上幾句。
還是該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竟然所有人都知曉那則無稽之談,雖然眼前的這名男孩也是有名的八卦一族。「不過,說到那傳言,我可托那傳聞的福,今天一大早就被興奮的梅姐直逼著來醫院,說什麼也要我親自看看那位葉主任。明明任誰都知道,我和那名大情聖一點也不熟。」
「哎呀呀,熟不熟這件事,除了當事人誰也不清楚嘛!妳也知道的,梅阿姨最喜歡這種事了,怎麼可能不插手管上幾分?」阿強嘖嘖的笑了幾聲,臉上盡是看好戲的表情,一掃先前的可憐無辜樣,「吶,玥姐,以梅姨那麼愛幫人牽線的程度,看來這次妳是逃不掉了;要是這次不成功,我想……梅姨搞不好還會介紹妳去相親呢!唔哇,那這麼一來……我阿強不就要多了名姐夫了嗎?」
姐夫……。眉頭一凝,嘆了口氣,無力感猶然而生。「阿強……。」看著眼前唱作俱佳的大男孩,頓時間她感到腦門有些疼痛。忽略阿強一連串不切實際的幻想與妄想,還有讓她頭疼的兩個字,直接點出阿強在言語上的疏失,「要叫梅姐。」
「欵,叫玥姐都叫姐了,那不叫梅姨叫姨那就不對了嘛!」搔了搔頭,阿強說的理所當然,「畢竟,梅阿姨是如此的有經驗,如此的資深,如此的……。」
「好好好,隨你。要是被梅姐聽到,看她敲不敲你的頭。」連聲打斷阿強未完的廢話,「對了,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是,玥姐儘管問,小弟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而不絕,絕而不斷,斷而……。」
「夠了夠了,油腔滑調的。」再度打斷阿強的淘淘不決地的瞎說功力,小小聲的嘆了口氣,這個小孩哪一點都好,就是廢話太多,聽了讓人十分的心煩。
「哎呀,小弟我如此想要幫玥姐的忙,怎麼說人油腔滑調嘛!」阿強擺擺手,一臉的無辜,「再怎麼說,應該也要講小弟我口若懸河,能言善辯,辯才無礙……,玥姐,妳不高興啦?那小弟阿強我就此住口,妳要問什麼盡量問,小弟在一旁洗耳恭聽便是了。」
算還會看人臉色,忍下痛扁阿強一頓的衝動,關玥耐著性子問道,「我知道你的情報網不錯,各方消息都逃不過你的耳朵。」
「哎呀哎呀,玥姐謬讚了,小弟的情報網不過就是眼觀四方、耳聽八方所得來的嘛!還有上巡下視、明查暗訪、微服出巡,大至上來說,還是各方消息縱合得出的。玥姐這麼讚美小弟,真讓小弟喜出望外呀!」
「好,曉得你很厲害。」真是問一句回十句,按下額角青筋,撐著笑容問道。「那麼,我問你阿強,那條傳言是誰傳出去的?」
「傳言?哪個呀?」搔頭抓臉,阿強露出痴傻的笑容,頭偏四十五角,打死不敢正視關玥的眼。「玥姐妳在說什麼,我不知道呢!」
「明知故問。」瞪了眼傻笑裝死的人,才剛放下的扁人衝動這回又冒了上來,直逼著她做出毀壞自己形象的事,「不說也沒有關係,我不勉強;現在我要去看主任的傷勢,就不奉陪了。至於,以後你想問什麼事情,我也會比照一般人辦理,請不用擔心。」
「等等等……等一下,玥姐。好啦,我知道啦,說就是了,請您千萬不要取消我的特惠方案。」伸手拉住關玥的胳臂,阿強連聲說道,急得差點沒下跪,「是廣告部的萍姐啦,妳也知道萍姐最喜歡到處宣揚各種小道消息的。還有,玥姐……求妳千萬別跟萍姐說,是我跟妳講的,不然我會被她扒一層皮下來的,妳也曉得她那手勁……。」
「我是那種人嗎?阿強你也太不相信我了。」瞧著名大男生淚眼汪汪的可憐表情,外加愈來愈小聲的懇求語調,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這畫面怪怪的,好像不太協調。老實說,其實有點噁心。
「信信信,當然信。小弟我就算是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絲毫懷疑玥姐呀!」
捧胸皺眉,敢問這是在演哪一齣?忽略戲癮發作的阿強,關玥陷入了自己的長思。「是萍姐啊……,怪不得……。」真怪不得,唯恐天下不亂的個性加上誇大其事的天分,以及四處渲染的功力,哪怕僅是芝麻綠豆大的事都能說成天下一等一的頭等新聞,說什麼驚聲高喊,現在想來搞不好只是囈語,甚至只發出類似「關」或「玥」的音。「不過,萍姐不是喜歡那名葉主任嗎?幹麻還宣傳這種奇怪的謠言。」
製造緋聞,徒增他人困擾。她記得,自己應該沒有得罪過萍姐才是。
「大概是為了杜絕其它的愛慕者吧!天曉得萍姐在想什麼。」瞬間從入戲狀態抽離,阿強聳聳肩,一臉的無奈,「對了,玥姐,妳現在最好別進去,萍姐在裡頭。要是妳現在進去,天曉得那傳言會傳成什麼樣。」
「多謝你的忠告,但我東西都買了……。」看看手中的水果,這不會是要她提著回家吧?很重的,況且她也吃不完這麼多,「你知道萍姐大概會待多久嗎?」
「是,依照之前的狀況,大概還要再二十分鐘左右。」
二十分鐘……。還要這麼久?關玥頓時覺得頭有點發昏,險險站不住腳,人都已經到醫院了,總不可能要她回家等個二十分鐘後再過來吧?
還得待上多久?或許,她該直接托人將水果送進去就好,省得在這裡浪費時間。
望著掛在牆壁上的鐘,細數待在這裡的時間,以及,還要待在這裡的時間,二十分鐘,她可不認為人真的準二十分鐘後就會離開;要時間去的不巧,被人撞上,那她以後的日子就有的精采。
走在醫院的廊道,關玥心中充滿了無奈,她這日來可不是為了做醫院的參觀之旅,對於醫院內部結構長什麼樣子一點興趣也沒有,更何況,這家醫院裡到處都沾附著一團團不明的黏液,像變形蟲一般蠕動的綠蛞蝓,光看就覺得十分的不適。
雖然說,數大便是美,但是,也要看那原本是什麼東西呀!一隻蛞蝓她還覺得可愛,但一群蛞蝓……就饒了她吧,她可不是「落第忍者亂太郎」當中的喜三太,對這種軟軟滑滑的東西沒有任何特殊的偏愛。
而除了在那邊爬來爬去,不知意圖為何的綠蛞蝓之外,身旁的男人更是讓她心煩。為什麼,一個男人可以如此多話到令人煩躁?眉頭一皺,這是她第幾次皺眉了?今天。
雖然,手中的重物,已讓阿強自動自發的接手,讓她心中的怨氣少了幾分;但是,那張喋喋不休的嘴還是讓她很想拿根香蕉還是什麼的堵住,還她耳根子的清淨。不過,也托這煩人傢伙的福,讓她的注意力不至於集中在綠色蛞蝓之上。
暗自的嘆了口氣,雖然她並不討厭這名大男孩,但是,那話多的實在令人很受不了。
「啊,玥姐走累了是吧?要不要地下街去看看,我知道那裡有幾家店還不錯,可以慢慢的喝茶聊天,殺殺時間。」
看著阿強笑咧嘴的模樣,秉持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又不打算真的將醫院逛完一輪,關玥想了會兒,決定就順阿強的意,跟著他的步伐往地下樓層走去。
地下室,醫院的地下室總讓人有種不良的印象。不知道是誰曾經說過,停屍間大部分都在地下室,總讓這個地方傳出來的鬼話特別的多。大概所有的醫院鬼話當中,都多多少少與這種地方有所牽扯。
但是……。
環顧這地下街繁榮的景色,實在令人很難以想像,這會是大家平日以訛傳訛說盡恐怖夜話的地方。為了擴展商機與醫院人員自身的福利,大型醫院裡出現了足以媲美百貨公司的地下街,餐館、便利商店、書店與茶舖,甚至還出現衣店,讓來探病的人能多駐留了一會兒,也使探望之行不至於太無聊。
看著阿強熟門熟路的跟著各個商店的員工打招呼,互相稱兄道弟的,讓人不知道該說這人的人緣好還是臉皮比常人來得厚?或者是該問,這人是多常跑這個地方?竟讓大多的店員都認識他。
晃了會兒,最後,他們在一家咖啡店裡挑了個位置坐下。
「如何?玥姐,這裡是個好地方吧?燈光美、氣氛佳、東西又好吃。」
看著阿強笑瞇瞇,一臉期待受到褒獎的模樣,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滿也不好意思說出來。敷衍式的點點頭,算是同意阿強的話。
如果這裡不是醫院內部,而人也沒有這麼多的話,她會覺得這是個好地方。
醫院是種什麼樣的地方?若由關玥來說,應該會得到如此的答案:討厭但又不得不存在的地方。
人來人往,不管是為了看病探病急診還是什麼原因,大概除了醫護人員之外,應該不會有人將上醫院列為喜歡去的場所。但即便是這麼不討喜的場所,它的人口流動量卻是數一數二的好,尤其是季節交換、流感爆發或是什麼自殺潮、車禍潮等的時候;而相對的其地下街的人口流動量也不可小覷。
若是正常情況,或是說她沒有發現綠蛞蝓存在的話,她也覺得還好。但是,既然發現了,就不太可能忽視,再小的事情,只要在意起來,就不可能回到從前。牆壁上、座位上,侍者所端來的盤子上,拉薄如絲般的纖細,緩慢的變換原本的型態。
而這般看似無害的東西,卻會在遇上人的時候,迅速的聚集成團,然後再度散出細絲襲捲在人的身上。若說它們沒有什麼特殊的意圖,所實在,她還真不相信。才坐上會兒,就不知道暗中粉碎了多少綠蛞蝓團塊,讓之成為風中的粉塵,至於,不是爬在她身上的,那就不是她能管的範圍。
真是煩人的東西,以各種形狀,攀附在不同人的身上,籍由人與人之間的接觸,不斷的往其它人身上擴散。
「對了,玥姐,有件事情不曉得妳知不知道?」
耐不住無言的沉默,阿強再度打開話閘子,開始發揮他長舌公的功力,「近來呀,公司裡其實很不平靜,幾乎是各個部門裡都有人受到大小程度不一樣的傷害,有人切到手,有人摔斷腳,甚至有人莫名奇妙頭就破了個洞,還上醫院縫上好幾針。」
「這件事我有聽說。」懶懶的端起眼前的杯子,將爬在上頭的綠蛞蝓一指彈開。「托此之福,近來各部門可說是忙翻了,連來找我算算運的心思都沒有。」
連她這麼不管俗事的人都知道的事,就可以明白這件事情到底被鬧的多大,茶水間裡的八卦軍團,可說是一天照三餐外加點心宵夜的輪流播放,還不時添加些最新的消息。
「哎呀,那玥姐的生意不就大受影響了嗎?」語氣揚高,阿強誇張的說道,「既然如此,那玥姐近來有空幫小弟我算算戀愛運了嗎?桃花缺的呢!」
「再說吧!因為那事,近來的事總是忙不過來,別說他們沒心思算了,我也沒有心力去算。」飲啜了幾口香濃的奶茶,嗯,在人心煩時,糖份果然是最好的鎮定劑,「上頭的對這些事情也相當的關心,不過,話說回來,要是這種連續受傷案件被報社還是雜誌社知道的話,那可不是花錢就消得了災的。」
「可不是嗎?玥姐說的真是太對了。」掌一拍桌,順勢往前傾了幾分,「所以呀,聽說上面的人還特地去請了法師來辦祈福法會,說是要去除公司的霉運,為大家保平安。唉,還真不知道他們會找誰來,反正,八成又是滿口胡言亂語的說,你們這有鬼,那有鬼,這一切都是冤魂造成的。再不然,就是要說哪裡哪裡的風水不好,要放什麼東西才對。騙人的成份比真實性還得高,希望上頭不要請來個神棍,浪費大家的錢。」
「嗯……,是真是假無所謂,反正是來安人心的。」輕輕吐了句,不著痕跡的看了看時間,微微笑說道,「掛病號的人愈多,大家的事情也就愈忙。再加上這種被詛咒之類的謠言,讓得人人心惶惶不敢來上班,對公司來說,可不是件好事。對留在公司的人,也不是件好事。」
「就是說啊!原本這禮拜我還想請假去看展覽的,現在可是連提不都敢提,就怕被老大盯到死。」似乎是說到痛處,阿強眉頭緊皺露出個苦瓜臉,可憐兮兮的說道。「不是啦!玥姐,這不是我要講的重點。」
「哦?」講了這麼多,還沒有到重點?美目眨眨,露出一絲不解。
「我是要說,其實這些受傷的人都有一個共通點,不知道玥姐有沒有察覺?」
「共通點?怎麼說。」
阿強頓了一下,裝了點神秘,「就是啊……。」聲音放小,再放低,就是要讓旁人都聽不到。「他們全是來探過葉老大病的人。」
「都是?」音調微昂,對於這種事情關玥感到十分的訝異。「全部?你確定?」
「嗯,都是。這種話我不會亂說的。」阿強很慎重的點了下頭,「玥姐,這件事有夠邪門的,大家都說是葉老大身上附了什麼髒東西,才會讓去看他的人都發生意外。雖然,對這檔事我不是那麼相信,但是,大家還是寧可信其有,盡量避免去探望他,而去探過他的人也都到廟裡求神拜佛了番,就怕自己是下個受害者。」
「真有這種事?」
「是啊,所以……,玥姐妳最好不要去探望他,要是玥姐因此而受了什麼傷,那小弟我可是會良心不安的。」
「嗯……,是這樣子的啊……。」
關玥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著關玥一臉嚴肅的表情,阿強也不經緊張的吞了吞口水。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看著阿強緊張的神情,關玥露出抹很淡的微笑,「不過,雖說如此,既然都來了,於情於理,我還是得去探望下葉主任。」
「玥姐!」
「再說,不早一天將討厭的流言破除,對我來說,可是個麻煩。梅姐的碎碎念神功,你也不是不曉得她的厲害。」
「但是……?玥,玥姐?」
「話說回來,這種事情你直接跟我講明就好了嘛!何必騙我說萍姐在裡頭呢?依她的個性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她最忌諱這種事了。」想到上回有人提到參加喪禮,那萍姐的反應,關玥就不禁眉頭一蹙,有必要又焚香又撒鹽又落淨水的嗎?真是反應過度。
「那是,哎呀,玥姐妳曉得的……萍姐她……。」
「那,就這樣,我先走了,謝謝你的咖啡與蛋糕。」
「呃……,等等……等一下,玥姐……妳是沒聽清楚我剛說的話嗎?」捉著關玥的手,阿強面部表情有些僵硬,融合了訝異與失落與其它種種情緒,呈現出一種複雜的神情,「那裡一定有問題,去看過的人都出了事,上頭的也說要找人來做法,妳還是過個幾天再來看吧!」
「這麼說也是,但我可不想拎著這東西走回去,還是說你要幫我吃掉?」指著還放在坐位上的水果,一臉的無辜,「再說,來都來了,要是沒見到人不就白跑一趟嗎?」
「是沒錯啦,但是出事率這麼高……,要是玥姐美麗的肌膚受到一丁點的損傷,那小弟我該怎麼辦?」
「哎哎哎,你這小子就是嘴巴甜,別擔心啦,我不會有事的。」拍拍阿強的肩,關玥拎起水果,徑自地離開。「吶,就這樣,明天見囉!」
探病?不探病?
原本關玥對於這件事情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現下到是給這則消息勾引出一點興致。去探望感冒的人,可能會被傳染感冒,但是,去探望受傷的人呢?若會被傳染傷勢,那可是無稽之談。
傷勢這種東西,不會經摸觸摸等行為轉移,若說到什麼潰爛的口子,那頂多算是傷口上的感染,與那些探了病之後莫名奇妙受傷車禍是兩回事。那麼,為什麼探了病之後,便會受到大小不一的意外傷害呢?
思付了會兒,這或許只是巧合,只是這巧合過於的誇張,令人難以相信。當然,還有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原因,若要依那些傳統的民俗學家來說,八成又與什麼流年、運勢、邪靈、妖禍脫離不了關係。
這種是真是假也無法得證的話,聽多了,著實令人感到厭煩。但也奇怪,有時候順著那群人的方法處理,確實能解決一些難以解釋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那類的怪事,是否能套用在這次的事件上。
有一群人,一會去探望一個臥病在床的人,然後,分道揚鑣,各自前往他們想去的地方。在去的中途或是到了目的之後,又或者是更久以後,他們這群人,好巧不巧的都負了傷,分批的往醫院報到。
這要算什麼呢?
要是某些比較迷信的人,八成會說,這是被惡運纏上,讓得大夥都牽連受害。也會有人說,這是前世的姻親債主前來報負,需要趕緊去化消這些惡緣,到處求神問卜,希望老天能夠給個答案。不過,要是連這種事都要去煩老天爺的話,大概,它們三不五時就想要舉牌抗議,要求加班費與假期。
上哪要呀?真是個玩笑。
但無論事情的真相為何,是巧合還真是有人作怪,天上的神仙們是否真的想要舉牌抗議,這些都不重要。更令她在意的,是其它的事情;自己的情報資訊的網絡差歸差,但是,像這類的消息,藉由幫人指點迷津,她向來會是頭幾個知道的。就算自己不知道,辦公事的女人們,例如說:梅姐,也會非常好心的告知。
估且不論那是以什麼心態來看這種事。
那麼,為何又硬要她來到這裡?是真不知情,還是別有居心?還是,這個謠言僅是場謊言,絲毫的不致信?
思考了阿強與梅姐的前後舉止,關玥默了會兒,任誰都沒有說謊欺瞞的理由。
是人都有避開危險的本能,除非真是神經太大條,或是自尋死路,否則在查覺到一絲不對勁時,便會以最快的速度逃離現場,或是以其它方式來避除危險的到臨。將自己處於危險之中,大概只有些瘋狂人士才有的行為,但很顯然的,她並不是那些狂人之一,對將自個兒的生命放在未知沒有任何的興趣。
那麼,是該前進還是後退?在這場局之中。
「妳的面色十分的凝重,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一點小事而已。」緩慢的走出醫院大門,尚不及打理好混亂的心緒,便聽到這數日以來,熟到不能再熟的聲音,好奇地向她打探消息。
「少騙了,要僅是小事,妳的表情不會這般凝重。」
雖不見形體,但關玥仍可想像,小路在說這話時是嘟著嘴,叉腰指責她的不是。想到堂堂的道路管理者做出這種舉止,原本沉悶的心情就好轉起來。
「呵,想不到祢的觀察力這麼好,連我心情好不好都看的出來。」輕描淡寫,避重就輕的回答這個問題,「真不愧是道路的管理者。」
「觀察力要不好,能當上次級主管嗎?」小路輕哼一聲,夾帶幾道冷風,吹的人有些刺寒。但在關玥腦袋裡的畫面卻自動轉成,一名可愛,綁著公主頭的小女孩,賭氣跺步的樣子,因為年紀小,所以所有的動作都不失孩子氣般的可愛。
想著,那沉重的嘴角就上揚幾分。
「欵,笑什麼嘛!有什麼好笑的?」
一掃先前的情緒,輕輕的笑出聲,「是是是,沒什麼好笑,是我的錯,不該嘲笑小路大人的。」不知怎麼的,一跟這些非人哉待在一起,那被人稱為平淡的冷漠就會消失,情緒轉換快得出乎自己的想像。「吶,是發生了一些事情,祢想聽嗎?」
「當然囉!都說好妳在這地方的安全是由我負責了嘛!」語氣一轉,小路呵呵地笑了幾聲,問題急迫的像個好奇寶寶,「說吧!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妳如此在意?」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有點在意罷了。」攤開手,一隻被稱為綠蛞蝓的成形液體便展露出來,不安的在空氣中扭動,「祢有見過這種東西嗎?在醫院裡,到處都是這些東西。」
到處,自然也包含了病房。
或許,該說病房才是這些東西的根據地,大量的聚集在這裡。
走在通往612病房的廊道上,原本關玥還暗自竊喜,想說遠離了人群,這些綠蛞蝓也跟著少了許多,不再那般有礙觀瞻;雖然不知道這東西對人有沒有傷害,但是,看一團團外型像被踩過的口香糖,實際上卻是會移動變型的黏液堆,或攀爬或懸吊或縮瑟在一個角落裡,那感覺實在不能說是太好。
而這種竊喜的感覺,在進到612房時徹底的消失,由一種莫名的噁心感給取代。
一團,身形大小如同三歲娃兒一般的綠色黏液團,特大號的綠蛞蝓,毫不客氣地壓附在葉仕紳的身上,將男人的胸、腹部完全的隱避在它的底下。要不是理智上告訴她,要逃也要等事情辦完再逃,不然她八成就頭也不回的離開612房。
離開?或許說逃離會更為恰當,三步併成兩步。
異常龐大的綠蛞蝓壓在葉仕紳的胸口上,不停地蠕動著,動作有點像是某些昆蟲的幼蟲。令她突然想起,「突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這話;但是,可惜眼前之景並非他人寫作下的產物,而是真實出現在眼前的妖物,散發著妖異的氣息。
大概任誰也看不到吧!否則這般龐然大物出現在醫院裡早釀成了騷動。估且不論探病者的反應,光是內部員工就很難壓制,就算沒有歇斯底里的尖叫,那長在人身上的嘴也很難控制,不將這則消息傳出;再說,真要有這種事,醫院上層的人早該有了動作,而不會將這等異物留在病房中病人的身上,任人參觀。
吞嚥了口口水,關玥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團綠色的異物,龐大異常的綠蛞蝓,雖然說這種東西的存在本身就是種詭異;隨著關玥的步伐邁進,綠蛞蝓間歇性的蠕動更加地劇烈,似乎全身都在被一種外力扭曲拉扯,而因為它的蠕動,在底下的葉仕紳也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沒有醒來,看著那緊閉雙眼的葉仕紳一眼,關玥停下了腳步,站在原處看著綠蛞蝓的下一步動作。扭動平靜了下來,慢慢的趨於平穩,就在她認為已經沒事時,一小球黏液掉了下來,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那是一隻全新的綠蛞蝓。
看著綠蛞蝓的分裂動作,關玥心中暗咐了聲,看來這就是為什麼到處都是綠蛞蝓的原因,而這裡,就是它們的發源地。借著蠕動自身,產生細小的分株,藉機纏上接近它的人,然後再借由其它人的動作將自己的分身不斷地擴散出去,使得不管走到哪個角落,幾乎都可以看到這些東西,噁心至極。
綠蛞蝓動作敏銳的從床邊快速的爬到她的腳踝,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沿著褲管迅速的往上爬。
還好不是在衣服下爬行,不然,她很有可能會不顧形象的大聲尖叫,叫的比被蟑螂襲擊還慘。
被綠蛞蝓襲擊的感覺,其實是相當微妙。要不是關玥能瞧見它們的一舉一動,大概也查覺不出自己的身上被攀上了什麼東西。幾乎可以堪稱是無痛無覺之中,一團不屬於正常狀態下會出現的東西,就安穩地纏上肢軀,隨心所欲的選擇一個良好的位置靜靜地待在那裡。
雖然不是第一次了,所有過程也算是毫無感覺,但心裡頭仍對這種異物攀爬在自己身上感到十分地不適,噁心感,莫名的噁心。
綠蛞蝓爬過的地方留下條綠色的黏絲,在光線下,彷若還可以見到黏滑的光澤,就像是真的蛞蝓一般,不斷的在她衣物上畫著彩紋。
她或許可以容忍一隻蛞蝓在路上爬或是在吃她家養的植物,但是,要讓它們在自個身上爬?那這個玩笑就開大了,況且,她也不需要一隻綠蛞蝓來幫她增加衣物的色彩。蹙起眉頭,關玥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將這不安分的綠蛞蝓捉下,連帶著那些成絲分泌黏液,迅速的將它們揉回成一團,在手中不斷掙扎。
掙扎,扭動。絲微的綠絲從指縫中企圖竄逃而出,她交疊雙掌,低低的咒罵了聲,突然間,綠蛞蝓停止了動作,從指縫間滲出的綠液縮回掌中成了團黏球,微微的顫動著。
看著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異常安份的綠蛞蝓一眼,關玥決定將這個東西帶出醫院,雖然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是看管道路的負責人,小路,總該知道一二吧?
小心的將這隻綠蛞蝓握在手裡,固定在雙掌交握間的空隙,小心的不將雙掌重疊在一起,就怕手中的這隻會跟其它一樣,化散成綠色的細末。
握著從龐大綠蛞蝓分出來相對渺小的分身,關玥站在原地,警戒性的看著那個母體,還有被母體壓在底下的葉仕紳。
這就是為什麼葉仕紳一直昏迷不醒的原因?還是,這東西只是剛好的壓在他身上?或者,其實所有病房裡的病人身上都壓著相同的東西?無數的疑問飛快的在她腦海裡閃過。
還來不及細想,那原本平靜下來的綠蛞蝓母體又開始一扭一扭的蠕動,構築成體的黏液像是想從群體裡脫出,在原本平滑的表面上冒出了無數個突起朝外掙扎著。
這是什麼狀態?壓抑住揮之不去的噁心感,將水果留在病房裡的矮桌上,一邊留意綠蛞蝓母體的動作。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612房。
反正當事人昏迷不醒,想問什麼解釋什麼也沒有辦法,與其待在原地與綠色大蛞蝓大眼瞪小眼,考驗自身的忍耐力,不如早點離開這裡。再怎麼說,醫院之行的目的已經達成,只是人剛好陷入昏睡期,所以沒能聊上幾句,也算是對梅姐有個交待。
自我安慰了幾句,她以生平最快的走路速度離開了醫院。
「啊啊……,原來這討厭的東西就是從醫院裡冒出來的啊!」小路聲音一沉,從語調當中聽得出來它對這種東西沒有什麼良好的印象,「害我近來這麼忙碌,裡頭的負責人到底在做什麼?」
負責人?對這個辭她微眐了會兒,然後決定忽略。
「忙碌?祢的意思是……這東西會帶來什麼災禍嗎?還是……,它會導置什麼事情發生?」
「嗯……,我也不能確定。但是,近來發生好幾起離奇的車禍,那些人的身上都附著這種東西。雖然不能確定,但是,我勸妳最好趕快將它驅離,我可不希望妳在我的領地裡發生什麼事。」
「放心,我不會給祢添麻煩的。」輕輕的笑了聲,「我可沒忘了,上回在祢那所造成的騷動。」
「欵,話不是這麼說的!要是妳因此而死,不僅我會受到連帶責任,而且,還少了名可以聊天的對像,不管怎麼算都不合。」小路說的像個商人般,精心比價後下的結論,「不管,反正妳趕快將那東西弄掉!」
「是是,我明白。」關玥輕輕的笑了幾聲,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這名只聞其身不見其人的看守者,她有著莫名的好感,即便對方說話直得令人有些難以接受,但至少不用拐個彎猜測別人心思,相處上反而輕鬆許多。「既然祢這麼說。」
雙手交合,原本還在手上扭動的綠色黏球,瞬間化散為綠色的粉末,一縷縷的從手滑落。「這樣總行了吧?」
或許是她的舉動得罪了,或是吸引了什麼東西的注意;那日夜裡,關玥睡的極不安穩。
只要燈一關,眼睛一閉,就會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門縫間滲入,像一團煙霧,緊密卻又摸不著身影,凝聚在她的上方,緊緊的盯著她瞧。而雙眼一睜,卻又什麼都看不見,依然是她熟悉的擺設,什麼都沒有。
是的,什麼都沒有;就連一隻飛蛾或是蚊蟲都不見蹤影,空間安靜的不像平常,但,同時也多了一些很細微的聲音,像是有液體滴到地面然後濺起的聲響。一旦精神被分散,就完全聽不見,但是,闔上眼後,卻異常的清晰。
嗒、嗒、嗒。
為什麼會有這種聲音?原本她還以為會不會是廁所的沖水馬桶沒弄好導置的水流聲響,或是水籠頭沒關緊所發出的,但是,前往一看,所有的事情一切正常,什麼都沒有。在反覆的檢查之後,她決定放棄這個疑問,倒回床上繼續休息。
但將眼睛闔上之後,那種惹人厭惡的視線感又再度出現,像是有人躲在黑暗中在窺視著她一般,令人作噁。睜眼,閉眼,最後她將被子矇過了頭,以阻絕那個緊迫盯人的視線。全然的黑暗。
事實上,很少有地方是真正的黑暗,即便在暗處闔上了眼,眼中充斥著點點的光茫,忽亮忽暗。有時候那些光點會排成某些形狀,在眼底腦中變化著,平常沒在意時就讓意識昏沉而忽略這種改變,但是,這個奇妙的景象,在這日顯得特別清楚。
她看到了自己。
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的自己;由上而下的,看著自己因睡不安穩而皺緊的眉頭。這是怎樣的感覺?像是旁人敘說的靈魂出竅,飄在半空看著自己。自己的身軀在那,自己的靈魂在那,那麼,看見景象的憑藉又是什麼?
心念一轉,眼前的景象位移,移到它的身上,虛無的身體,彷若由空中微塵所交織而成,隨著光影風聲而改變,曖昧不清。突然間,她聽到一聲驚呼,順著聲音的方向,她看到自己的睜開眼,猛然坐起,眼神兇狠的直盯著她瞧,口中大聲斥罵。
這是誰?是我嗎?看到完全陌生的自己,關玥心頭一眐,這是怎麼回事?還來不及細思,她看到自己抄起一物往她一扔,下一瞬,眼前一暗,什麼也看不見。
嗶──嗶──嗶!
這是什麼聲音?漸進大聲的尖銳聲響,穿越她的耳膜,將她從夢魘裡敲醒。睜開眼四處打量了一下,才發現原來是放在床邊的鬧鐘在作怪,鬧得她不得不從黑暗的深淵裡爬出。該起來了吧?看著仍在顫抖的手,心頭有些茫然,鬧鐘都響了,該起來了。
等會兒?鬧鐘?
她轉過頭,看著那響個不停的機械,像是在看怪物一樣。這東西是打哪來的?她有多少年不用這種東西了?打從習慣用手機當鬧鈴之後,鬧鐘就失去了原先的價值,早在好幾年前就消失在垃圾桶當中。
灰色的外形,銀色的按扭,滴答滴答響的指針,還有過於尖銳的鬧鈴,怎麼看都像是她之前所使用的鬧鐘;要不是那鐘絲毫沒有被她整過的樣貌,她還以為東西又從掩埋場裡爬了回來。
那麼,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忽略在旁滴答響的鬧鐘,目標轉移到手上的錶。看到錶時,她微微的一愣。手錶的指針指不出任何的時間,扭曲地凹成好幾彎,在移動時化成了條綠色的小蛇,直往錶面的縫間裡竄,滲出綠色的黏液,順沿著臂膀而下。
黏液在手臂上逐漸的乾去,凝成了一塊塊的硬塊,黏著在手上,化黯淡的深紅,似血一般。她伸出另一隻乾淨的手,想要揮去這惹人厭的硬塊,但硬塊卻在接觸之時,崩裂開來,飛散四處。紅色的粉末,又變成了綠色的粉末,散佈在空中,畫起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微笑,看著那微笑,她暈了過去,徹底。
等她再度清醒,已經是隔天早上的事了。
喚醒她的,是早就對之成了反射動作的手機鈴聲,嘟啦啦的唱著小圓舞曲。聽著熟悉的聲音,看著熟悉的景像,與被白日照得泛白的房間,這回是真實的吧?
用手捏捏了臉頰,會痛,看來這回是真的醒了。見著手機面板上的時間顯示,關玥嘆了口氣,天亮了,她該準備上班了。那個,該死的詭夢。
看著醫院的大門,心頭有些惶惶不安,但關玥只當它是連日睡眠品質不良,有睡等於沒睡的下所導置的生理狀況,直接忽視。
為何她還得再度來到這個地方?好不容易將事情辦完,理論上也可以跟人做交待了。沒有什麼道理她還得要到這個討人厭的地方觀光呀!瞪著大門上方的招牌,心中充滿了無限的不甘願。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禍不單行嗎?眉一挑,否認了這個想法,嘆了口氣,走進那如果可以,她希望再也不用踏入的地方,醫院。
事情的起因,是一場車禍。
是場離奇的車禍,當然,這場車禍不是發生在她的身上,不然她就不會站在大門口唉聲嘆氣了。事件的主角,只有一個人,阿強。
發生的時間算是傍晚,天還有點微亮,阿強騎著機車,不知道打算到哪裡去。就在經過一個道路的迴轉處,碰的一聲,摔倒在地,整個人昏了過去。還好那一旁的店家幫忙打電話求救,不然可不知道他還得在那裡躺多久。甚至,有可能被哪個開車不長眼的人碾了過去。
出車禍當然不算是件奇怪的事,這世上只要是有車的地方,就一定會發生。那怪在哪呢?在於那平時本是條車水馬龍道路,那一天,那個時候竟然是空曠地只有這一台機車騎過,空空蕩蕩。就如同一個人可能在平地上跌倒,騎在平坦的地上發生車禍也不算什麼稀奇的事;但是,會突然沒車這一點,就值得注意了。
除了封街,她還沒看過道路淨空的時候。即便是封了街,還是有些不知道是不識字還是刻意找麻煩的人,會躍過封鎖線通行。
這場車禍,她是在發生過好幾日之後才得知的,從小路那裡得到的消息;在辦公室裡,反而聽不見這則新聞,像是在畏懼什麼。那些平日愛在茶水間說三道四的人,一個一個都噤了聲,安安靜靜的,連隻字片語都沒有提起。
除此之外,連葉仕紳的事情,似乎也被列為不能說的秘密。那個一心想將她與葉仕紳湊作堆的梅姐,也沒有再提他的事情,反而,在她提說時,露出複雜的神情,顧左右而言它像在是避免什麼。
是在避免什麼?
「那還用說,當然是避免麻煩找上身呀!」道路的管理者毫不客氣的指出這一點,「人吶,總是怕麻煩,也對那些他們不清楚,無法理解的事情感到恐懼不是嗎?」
「祢來了呀!沒事忙嗎?」輕聲一笑,在空蕩的辦公室裡跟名非人非鬼的傢伙聊天,「近來的道路狀況如何?」
「別提了,忙都忙死了,我可是忙裡偷閒跑來找妳的。」悶哼一聲,「那個討厭的東西,近來造成我非常大的麻煩。車禍一大堆!」
「真的?這件事我倒沒聽說過。」
「因為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所以,妳不知道也是當然的。」毫不掩飾的打了個呵欠,「這可苦了咱們這些基礎人員,忙得將那些嚇飛的魂送回該在的地方;偏偏,那邊該死的負責人又不怎麼負責,浪費我不少時間。」
「哎哎,真是辛苦祢了。」微笑淺淺,輕聲安撫著滿肚子怨氣的小路,「不過,祢上回不是說是次級主管,怎麼又變成了基礎人員了呢?」
「別管這麼多。對了,前幾天我處理到一個案子,也是跟那討厭的東西有關的,因為那人的身上有妳的氣息,所以我才來通知妳一聲。不知道那是不是妳的熟人?」
「熟人?」眉頭一蹙,「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什麼強的?我不是很清楚。」
「我知道了,謝謝祢。」
叫是什麼強的熟人,除了阿強之外,她還真想不出其它人。在巧妙的試探之下,她才從同部門裡口風比較不牢的人口中得知,阿強入院的消息。那人還神神秘秘的說道,這可是葉仕紳效應下的第九位犧牲者,現在是人人自危,沒有人敢去探望他,也沒有敢去探望那些效應下的受害者,大家都怕沾到什麼不好的運。
沾染惡運。聽到此,她突然瞭解,為什麼旁人的態度會突然冷淡,想必是怕她這名到訪過兇境的人會帶給他們什麼倒楣事。葉仕紳效應,聽到這詞時,她笑了笑,要是眼前之人知道,她也是名從危險地帶歸來的人,不知道會做何反應。
當然,這種惡質的行為,最後也在胡思亂想當中不了了之。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做,做出這種自找麻煩的事,她可不想讓人以看怪物的方式對待。
葉仕紳效應,簡單來說,就是凡去探望過葉仕紳的人都會受到一些莫名奇妙、大小不一的傷害,輕則燒、燙之傷,重則車禍住院。而其中最離奇的就是,不管那些人是在哪裡受的傷害,附近是不是有其它家醫院,他們最終都會被送到跟葉仕紳同一家的醫院裡。
這個莫名奇妙出現的效應理論,聽說便是由阿強傳出的,而為了驗證這消息對不對,他還特地跑去醫院住紮,以便隨時傳回最新消息。換另外種說法,他的身分就像是特譴記者一般,出沒在平常人不會去的地方,隨時傳回消息來滿足眾人的好奇心。現在,連記者都出了事情,所有人也都閉上了嘴,絕口不提此事。當玩笑話變成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事時,大概任誰也很難笑的出來吧?
這事是真是假,她無從得知,不過從眾人的反應中可略知一二。慣例性的探視活動全數取消,僅派人送點花籃、信紙聊表心而已,更甚者,連這事情都省了,充耳不聞當作沒有此事。
而托眾人畏懼傳聞的福,現在關玥才敢明目張膽的出現在醫院裡,不用擔心明個兒一早辦公室的頭條新聞,自己便是主角,標題是腳踏兩條船;或是什麼人不可貌相,遊走在兩個男人間的女人。
人言可畏吶。
這日的醫院,異常的安靜。
明明還在正常的看診時間,天氣也非常的良好,絲毫沒有理由這般的安靜;就連平日遊走在其中的喧鬧亡魂,也聽不見它們的聲音。空蕩蕩的醫院,連理論上是常駐的護理人員也不見蹤影。
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空蕩蕩的廊道,她想起了那場離奇的車禍。理當很多人的地方,突然,在那個時刻就一個人都沒有,安靜的不似平常;這代表什麼?異常的狀況,通常都代表著一種警訊,或該說是種警告,這是在警告她,要是再插手此事,就將會發生什麼惡運在她身上?還是說,所有去探望過葉仕紳的人,都得付出代價?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長廊,說它空蕩其實也不太正確。通往病房的壁上沾附,或該是說,爬滿了許多被她稱之為綠蛞蝓的物體。由最初數隻的零散分佈,到後來的有如走在腸道之內,四處充滿了突起的瘤狀物。由無數的綠蛞蝓所組成的巨型物體,緊貼在牆面與天花板,還因為過重、內聚力不佳而落下一小團一小團的綠色膠體黏液。
或許,她該打個傘才是。看著由綠蛞蝓所組成的偽腸道,關玥默默的嘆了口氣,雖然這東西傷不了她,也不是真的消化腸液沒有什麼會不會被分解的問題,但是,要被滴到,感覺也挺噁心的。
高掛的綠色黏液落下成了綠色的雨,啪撘啪撘地摔落在地方,結成綠色的透明軟塊,隨意地在地上或流動,或滯留原地,形成一副詭異的景象。
也許,她該全副武裝,將所有雨具都穿在身上才是,雨鞋、雨衣、雨帽。在室內穿雨具?想像了會兒自個兒的模樣,她很乾脆的放棄了這個想法,她可不希望這趟事兒辦完,就得被人以精神問題迫使入住病房。
算了,自己小心點,不要被纏上就是了。
前進,還是後退?
這個問題,對於處於破釜沉舟的人來說,是沒有意義的。雖然,她個人是沒有這種壯士斷腕的決心,但是,就局勢而言,並沒有其它選擇給她。
其實,當她看到四下無人時,心中就浮上不安,而看到綠雨時,就想要轉身走人。但很可惜,並沒有走人了事的選項供她擇選;一轉身,除了前進,她沒有任何的退路。上下樓的樓梯、電梯,樓層的護理站、服務台,甚至,連其它病房都給綠液佔滿,看不出原貌,無處可退。
真不知道這種東西是打哪冒出來的,數量遠比她上回看到的還多,該不會是全醫院裡的綠蛞蝓都跑到這裡來了吧?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麻木了,因為綠蛞蝓而產生的噁心感己經消失,關玥若無其事的思考起這些額外的問題。
這些東西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是想將她像老鼠般趕向條死胡同?還是別有居心?思考兩回,撇開這個無聊的問題。反正,她已經是甕中鱉,既逃不出,到不如靜待對方出手的時候,狠狠的咬上一口,讓對方知道自己可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被綠液擠滿的空間裡,只有兩扇房被完整的顯現出來,一點黏液殘留的痕跡都沒有;其中一扇,是葉仕紳所住的612房,另一間則在612的隔壁,阿強所在的地方。是巧合?還是刻意的保留?反正都到了這種地步,是哪種原因都無所謂。
與事件主角所待的房間僅有一牆之隔。怪不得沒人敢來,看著門牌,關玥如是心想,要是在遠一點的病房或許還會有一兩個比較不怕死的人看,但就在這麼近的地方。
看在謠言的份上,應該不會有人想對自己的生命過不去吧?做人可要有適度的貪生怕死。
病房的臨近度,聽說也是葉仕紳效應中的一環,凡是因為看過他而住院的人,差不多也會住在附近。好一點的,樓上樓下,差一點就是隔壁、對門,最慘的則是住在一起。雖然目前還沒有發生這種事情。不然,就算傷還沒好,大概也會爬著出院。
話扯遠了,現下不是在討論未發生的事,而是在說已發生的事。
車禍發生的官方說法,任誰聽了也覺得詭異。一名神智正常,沒有任何癲癇之類疾病的年輕人,在天色尚亮時,於空無一物且平坦的大馬路上,突然之間,摔車倒地不起。理由是,他莫名奇妙的騎上了安全島。
在到底是跟安全島有仇,還是跟自己有仇?聽到時,關玥的心中偷偷的打了個疑問。後來,她想這可能是跟他的機車,再不然就是他的荷包有仇。
總而言之,人摔了出去,被機車壓個正著。詳細的事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全身上下充滿了程度不一的擦傷、撕裂傷,右大腿骨折,小腿肚則被排氣管壓著,當場燙得發白。
所幸,那一摔並沒有將魂給摔飛,至少後來別人送他到醫院的時候,他還能清楚的答出自己的姓名與電話,讓人可以順利的打電話通知家屬與公司。
聽起來還好,但是,看起來一點都不好。
以門做為分界,關玥站在由綠色黏液所組成的空間裡,看著待在白色病房裡的阿強。白色的房間,白色的床,還有白色的被單;說實在的,現在也很少有醫院會將病房弄得如此純白,據研究顯示,純白的空間會讓人心神不安。
真是詭異的地方。上次,到612房時因為全身的注意力都到了那龐大的綠蛞蝓上,所以沒注意到這個古怪,於今打量,才發覺這一切都怪得出奇。
純白的房間,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床單,穿著白色的衣服,像是失去了其它的色彩。阿強坐在床上,臉像是失了血色般的蒼白,就連原本烏黑的髮也都泛成灰白,靈活的眼中也失了原本的光采,睜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像個死人。
搖去不知怎麼的,突然冒出的想法。關玥站在門外,仔細的打量裡頭人的情況,雖然說,直接進入房內的狀況並不會比現在更糟,但是,還是帶了點保留,先觀察再說。
坐在病床上的阿強,臉色蒼白的如白紙,十指緊扣,緊咬著下唇,身體頹然,兩眼空茫無神,維持同一個姿勢。若不是深知對方是活人,她大概還會以為這是個石膏像或是蠟像、模型,雖說這個年頭,那些偽造出來的成品,或許都還比眼前人更有生氣、靈活幾分。
怎麼會如此?對照著阿強以往給人的形象,關玥眉頭皺上幾分。究竟是發什麼事了?
敲了敲門板,試圖喚起阿強的注意。
叩、叩、叩、叩。
四聲輕響,彷若敲打腦門上,稍稍的喚醒了阿強一點神智,又或者,這只是一種反射性的動作。原本靜止不動的阿強,緩緩的抬起頭,以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將頭轉向門,又僵硬似的轉置肩側。口微張,眼神呆滯,關玥甚至不知道阿強到底有沒有看見她。
頭在肩側停留莫約五十秒,才又緩緩的開始移動,僵硬的將頭轉向,像是齒輪一般定格式的動作,直到另外一側才停下來,以劃弧的方式頭朝下劃回到原點。
無神無魂。
「阿強……。」開口喚道阿強的名字,聲音卻沙啞的可怕,像是被什麼侵蝕得破洞不堪,「你……。」
還好嗎?這話吞在嘴裡吐不出來。怎麼可能還好?
蹙著眉,眼中流露著訝然,事情怎麼會這麼嚴重?看著那面無表情,雙眼呆滯的阿強,關玥上前幾步,想要就近看看清楚。
「玥……姐……,快……走……。」就在跨進門房的那一刻,原本呆滯的阿強,發出了細微的一聲,仿若從喉嚨裡擠出,用盡全身力量才勉強的震動聲帶,發出幾近無聲的聲音。
尚不及細想這是什麼意思。碰的一聲,門猛然關上,無數的綠蛞蝓從四面八方湧出,迅速的將門掩在綠色的黏液之下。
「阿強!」重擊分隔兩人的大門,一拳擊散了巴附在門上的黏液,飛濺到關玥的身上、髮上、臉上,但她毫不在意的又狠狠的捶了門幾下。「可惡!」
門,聞風不動。
深知不管自己再怎般敲打,門也不會開啟的關玥,逐漸在怒氣中冷靜下來。拍去那些不知死活,膽敢沾附在她身上的綠蛞蝓,冷冷的笑了笑,仔細的思考她現在的處境。
一隻甕中鱉還能做什麼?狠狠的在對方出手之機咬上一口以求活路,坐以待斃從來不是她的習慣。
綠色的黏液,綠色的蛞蝓,由道路管理者小路所帶來的消息,這東西讓得許多無辜的人發生了車禍,製造它們不少困擾,為什麼要讓人發生車禍、意外?又為什麼要讓人都住到這家醫院裡?她可不認為這只是單純的巧合,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目的在。
目的?什麼目的?
綠色的詭異妖夢,彷若失神喪魄的阿強,傳言裡的秘密,不可告人的事實。素來資訊更新速度緩慢的自己,何時也成了好奇者,竟會四處打探那失蹤者的消息?難道,在不知不覺中,自己也受到了什麼東西的影響嗎?
醫院這種地方,人來回的走動,除了醫務人員之後,大部分來到這裡的人,都是傷患、病患或是他們的親屬朋友,嫌少人是無事還來到這個地方報到的。那麼,為什麼要增加傷者?又為什麼要不斷的去傷害那些來探病的人?
難道是為了增加來到醫院裡的人嗎?這對它們又有什麼好處?又是誰指使了這一切?
咬著下唇,一股憤怒由然而生。人的事,非人的事,她素來都抱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念頭,但是,要對方欺人太甚,她也不會善罷甘休;早前的事,若說是無心的玩鬧,或是刻意的誘導,發生在關玥自己身上,也倒還無所謂。但……,要是牽連到周遭的人……。
呵,冷哼了一聲,勾起抹淡淡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冷意。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既然對方先出招在前,也不能怪她出式抵擋。
低頭,看了看時間,鐘錶上的指針不出意料的指在她踏入醫院的那一刻,停止了走動。異域,又是異域,靜止的時間,這是要她放手一搏,還是要她消失在迷失之中?心念一轉,倒也不急著勇往直前,索性,席地而坐。
對著無盡的綠液與空無一人的廊道冷冷的說了聲,「出來吧!我知道祢在那裡。」
在敵陣與不明物嗆聲?她想,她是瘋了。
黏液,並沒有預期中的黏附上來。
原本壟得像座小丘似的綠蛞蝓,黏液之道,在關玥落坐的瞬間,消失的一乾二淨,毫無殘留,在她的身邊形成了一個空白的圓圈。
是的,空白的圓圈。就算其它在周圍的綠色黏液,千方百計的撞擊,試圖接近,都在那圓的邊際上瞬間消失,化成一絲絲的粉末。
「真不死心吶。」看著不斷化散為粉的黏液,關玥冷冷的說著。「看來靜止的空間也有它的好處,時間還多的很,我就看祢什麼時候出來。」
在綠蛞蝓幾近全滅,僅剩下薄薄的一層殘附在地上時,原本緊閉的612號病房的大門猛然開啟。一股泥沼般的腐臭味,隨之衝出,伴隨著一聲,「妳,總算來了。」那聲音悠悠淡淡,若有似無,卻是清晰的響在耳邊,異常安定而堅定的說道。
總算來了?什麼總算來了?眉頭一凝,她可不記得自己跟什麼人有約。頂多就是答應某名道路管理者有空的時候跟它們聊聊天。
「祢是誰?我們之間有什麼冤仇嗎?」
看著眼前從房間內衝出的氣團塊,一時間,有些訝異。原本,她還以為是什麼奇形怪狀的、兇神惡剎的傢伙。沒想到出來的竟是,這麼一個,小個子,對,小個子。
個子有多小?她想,大概只有十來公分。全身灰褐色,小小的手縮在胸前,相對過大的頭則佔了身長的一半,眼睛半睜半閤,露出一種,與其說是怨恨,不如說是茫然的眼神。
嬰靈?水子?小鬼?還是其它的存在?打量眼前的小東西,數種可能從關玥的腦中流竄,卻又一一被推翻,她本身沒有製造嬰靈,平日也沒做什麼會讓人怨恨到用養小鬼的方式攻擊的事,那麼,眼前的孩子找她又有什麼事?
或是,怨親債主?但……,若是那種的話,應該也不會用這種方法誘她出來才是。
「找我……有什麼事嗎?」
開門見山,都說人心難測了,何況是跟自己分屬陰陽的小鬼?天曉得它們在想什麼?
小鬼沒有回話,皺縮乾扁的唇一蠕一蠕的動著,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只是保持原先的姿勢,飄在原先的地方,高高低低的晃了一下。而隨著它的動作,周遭的空氣為之凝結,噁心的腐臭味固著似的,將原本還稱得上清新的空氣壓得十分厚重。
咳咳,關玥輕揮幾下,試圖將這味道驅離。但是,那味道卻是更加的濃烈,空氣也更加沉重。沉重到她幾乎以為自己快喘不過氣。
「祢到底想要做什麼?」一聲斥吼,是忍無可忍下的掙扎。「有話就說,少給我製造些毒氣!」
聽聞一聲,小鬼縮瑟了一下,微微的顫抖著,半開的雙眼竟閃著濕潤的淚光,似乎在害怕些什麼。
是誰比較可怕啊?看著眼前的小小身影,關玥心想,活得像是她在欺負小鬼一樣。原本強硬的語氣也跟著放柔幾分,「聽好了,孩子。我不知道是什麼人,什麼角色要祢來找我,但是,若祢以為找著我就可以解決一些事的話,那麼,祢就錯了。」
見著對方沒有反應,她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本不屬於祢的世界,既不是陰官也不是陽官,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聽祢訴苦。說吧!說完之後別再放出這些小東西四處害人了。」
「訴苦……?」一反之前的害怕模樣,小鬼尖叫了聲,小小的的身體發出不相稱的巨大聲響,尖銳的響聲使空間為之震動,「跟妳說又有什麼用?難道說了就可以解決苦痛嗎?」
「是不行。」捂住耳,被尖叫聲鬧到怒火上揚的關玥大聲的回道,「但是祢待在這裡胡鬧又有什麼用?」
「嘖!」小鬼閉上了嘴,目光兇狠的瞪了她一眼。
「聽好,我不無法解除祢的痛苦,也不會那些念經贖罪的儀式,唯一能做的就是聽祢說,祢要不說就算了。別在這裡浪費我的時間。」
若以二分法來看,有些人的出生,受到祝福;而有些,則是受到詛咒。它不知道自己屬於哪一種,因為,它降生於這個世界時,並不是以人的形態出現的。
是顆肉瘤,一顆像人的肉瘤。或許,在正常的情況下,它會成為一名正常的人吧?但很可惜,它只是一顆肉瘤。因為競爭不過,而慘遭吞噬又沒有被吞噬完全的瘤。
是顆就算被隨意取出,抹殺掉也不會有人為之心疼的肉瘤。不,應該說,是那種被消滅反會使人高興的一塊,無關緊要卻又礙眼的存在。
如果說靈魂、情緒等等的這些非實質的東西,是生命體才擁有的存在,為何上天得安排這樣一個肉瘤裡,有著它,這個無助的靈魂,讓它待在一個人的身體裡,聽著對方的律動,感受對方的喜樂,並隨著對方一同成長;然後,在一次身體檢查之後,徹底的,被人排出這個生命之外?
既然不該擁有,何必讓它存在?這個殘酷的玩笑。
我是你的兄弟啊,或者,是姐妹。它站在那個人的身邊,大聲的叫著,但,對方並沒有理會。只是靜靜的聽著醫生的說明,然後,笑了笑。是啊,怎麼可能不笑,像這種生長在體內的肉瘤,不知道哪時會威脅到主體的存在,終於被徹底的排除在外,怎麼可能不笑?
如果說,這人生裡本來就是一場殘酷的生存遊戲。那它,便是打從生存遊戲的一開始就是失敗者,連出生都還來不及出生,還未接觸到外界的空氣,就注定,被掩沒在紅色的空間裡,連個名字都沒有。
該恨嗎?該怨嗎?
其實它並沒有那麼多的情緒。情緒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是它該擁有的反應。所以,它只是無助的待在這個地方。白色、冰冷充滿了哭聲、唉叫聲的地方。在這裡,它看到了許多它的同伴,有的在哭泣,有的憤怒,有的面無表情,就像它一樣。
那些同伴,有時候會增加,有時候卻會像大清倉般,大半消失。這裡的管理者會帶著它們離開,但是,卻從不正眼瞧過它。「祢不屬於這裡,所以,我也沒有辦法。」其中一名,看了它一眼,這麼說著。
為什麼不屬於這裡?它不曉得,只是呆呆的望著那名管理者。看著它,帶著它在這裡的同伴離開,它們的臉上,或帶著絲笑意,或有些無奈,但終究都離開了這個地方。
多令人羨慕吶。
就在它稱羨的望著同伴離去之時,有人,開口說話了。那是個男人,寄附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的男人。說它是男人,或許有些不對,因為對方和它一樣,都早已不屬於人世。只是,它卻比它其它的同伴,都還帶有一點奇特的感覺。什麼感覺,它說不上來,只能說相當的奇特,擁有著一股鮮明的氣味。
「吶,小子,祢想離開這個地方嗎?」那男人開口問道,露出黃白的牙齒,「我知道一個很好的方法,怎樣,有沒有興趣?」
「離開?」訥訥的,它問。
「祢看到我底下壓的這個男人了嗎?本來,我是想讓他來代替我的位置的,沒想到,會半路殺出程咬金,讓我的計劃全毀了。」指著底下,滿臉痛苦的男人,那男的笑著說道,「而那個程咬金,是個女人,看起來很普通的女人。」
「女人?」
「對,就是名女人。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將她引過去的,總之,她一出現,所有的事情都不對了。該死的,該逃的,該迷失的,全被導回了正途;想要趁機作亂的,一個也辦不成。」十指交扣,男人露出一絲的嘲笑,「看祢這個樣子,就知道還在狀況外。我就這麼跟祢說吧!早些前,我不住在這個地方,是住在……算了……我看祢九成九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男人暗啐了一聲,繼續說道,「那個地方的管理員吶,是個愛裝可愛的老小子,我早就看它不順眼了,正好,那個女人來,將咱那邊攪和了攪和,才讓我有機會附在這男人身上逃出來。」
「祢知道為什麼那女人,可以進得到咱那個地方嗎?」
搖了搖頭。
「除了那老小子的刻意放水,更重要的,是那女人不是普通人喔。她身上有那些當官的氣息,真是討厭的緊不是?但,討厭歸討厭,卻不得不佩服她的力量,在一瞬間,就將咱那裡的哭大媽跟死小孩全都送去轉生。咱是不想轉生啦,但……瞧你這德性,應該是想到不能再想了吧?」
「轉生?」
「哈,想不到祢連這都不知道。就是擁有一個生命啦!當然,也不見得為人就是了,也可能是成為什麼莫名奇妙的東西,例如說,像是蛞蝓般又黏又滑的噁心醜物也是有可能的。」
「蛞蝓?」
「算我多話。」男人悶笑了一聲,「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祢想不想離開這裡?」
那男人笑了,帶著不懷好意。然後,它怎麼答的?
「要怎麼做?」
男人的話,像有著特殊的蠱惑,三兩下,就搖晃了它的心志。做啊,怎麼不做。這蒼白,除了群病態之人外,什麼都沒有的地方,誰不想離開?
「首先,先收集這間醫院裡,所有的負面之氣。」
負面的氣息。
隨便一捉,到處都是。利欲薰心的商人,悲痛難耐的病患,疲憊不堪的家屬;貪念、憤怒、悲傷、抱怨,還有一些,更污穢不堪的思緒。爭著小營小利的人們,在生死間掙扎的人們,謾天怨地的人們,自怨自艾的人們。
它遊走在這群人的附近,聽著他們或喃喃自語或近似瘋狂的嘶吼。然後,逐漸的讓自己更加的強大;其實,它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只是那個男的說,要這麼做才能吸引到目標。很快的,原本的負面之氣再也沒辦法滿足它的需求,這時,那男的又說了,既然沒有,就自己製造吧!
於是,它化身為成千數萬的渺小形體,附著在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們身上。這很簡單的,只要一道命令就行了,讓得這些被它附著的人因為一點小事回來就可以了,住在這個地方,提供人們的悲傷與憤怒。
然後,它就這麼長大了。
人牽著人,牽著牽著,終於牽來這名傳說中,能提供它們一條路的女人。也就是眼前的女人,關玥。這是一名焰氣很高的女人,很冷靜,也很奇怪,明明看到滿地爬的它的分身,卻一點也不在意似地從上頭走過;更甚者,輕易地就將它們消滅。
在分身被消滅的同時,它也有所感應。但那種感覺不是痛苦,也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說不上的感覺,像是身體上頭有什麼被人取走,渾身一輕,有點落默的喜悅。
沉默了良久,小鬼終於開口說話了,話一出讓得關玥有些楞住。「妳到底是什麼人?」
我還能是什麼人?雙眼不雅地往上一翻,心頭湧上了想要吐槽的衝動,「普通人,只是好死不死的能看到祢,還有那些東西而已。」
普通人嗎?小鬼有些難過的想。自從認識那名可能不安好心的男人之後,它聽了不少有關它們的故事,故事總說了,只有道士或是法師或是和尚或是修道人才能將它們引導上另一條光明之路,不透過本來就有的管道。
原本的路徑不由它過,那去尋找其它的道路,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吧?它是這麼想著,所以,它這麼做著。做法可能會讓人有些不滿,但,這也是那些官制逼它不得不這麼做。
「聽說,妳能讓亡魂升天的,難道不是嗎?」
「升天?祢是想要升到哪裡去?」對小鬼的說辭不以為然,什麼天上地下的,那些事情本來就不該由她來管。「魂道的開啟,本來就有自己的管道,我只是凡人,怎麼幫祢升天?」
「可是……。」
小鬼無語了,瞪著眼前的女人沉默,是啊,只是個凡人。但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又怎麼去消滅它的分身?它的化身在人群中來來回回的數百輪轉,也不見哪人可以輕易的消滅,除了眼前的這人以外。
「什麼可是不可是的?」回瞪一眼,女人臉上寫著不滿,「小朋友,我勸祢還是趕快將祢的分身收起來,從大家身上移開;讓人受傷的事並不好玩,要是有人因此而死,那祢的罪責可就大了。俗話說一命賠一命嘛,生前還未了,死後亦相報,祢總不希望真轉為人身後天天受人虐待吧?」
「受人虐待,也比現在的處境好。」小鬼淡淡的說道。「比鎮日只能待在這狹小的地方好多了。」
「祢……。」女人眼一瞇,細長的眼中泛出打量的好奇,「在這個地方待上多久了?從來沒有人來接祢嗎?」
「沒有。」想到管理員的態度,小鬼臉上一沉,「它們說,我不屬於這個地方,所以不帶我走。」
看來是該死的職權劃分問題,就跟向鄰近的警方報案,對方卻回答,不好意思,那裡不是我們的轄區之類的屁話。是人的話還曉得當場跟官員吵起來,或是乾脆找尋自己該報案的派出所。但眼前的小鬼嘛……。
很明顯的,沒有受過這樣的訓練。
這種絲毫不便民,但是有利於管理的方式,小路曾經跟她抱怨過。但那時她還沒想過,原來這世上還真有受災戶的存在。
一撫額,關玥想到另外一個問題。既然小鬼不屬於醫院的管轄,那麼,它又是屬於哪個單位底下的業務?
「那麼,祢屬於什麼地方?那些傢伙有沒有告訴祢呢?」
「沒有。」小鬼搖搖頭,露出一臉哀淒,頭低低的,啜泣了幾聲,「它們就這麼走了,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當我不存在似的。」
死官僚。
是說,這和那跟她有什麼關係?那個地方的行政疏失再怎樣也輪不到她頭上來。她只是一名路人,路人,恰巧經過,而且很不幸認識其中一名管理員的路人。
重重地嘆了口氣,不知怎麼的,她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愚蠢。「不管怎樣,祢先將那些東西收起來。」
「你是怎麼騎的?」捧著鮮花,關玥皺著眉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阿強。明明臉色蒼白的像張白似的,卻要逞強假裝無事的傻笑。
明明白著臉,卻要逞強假裝無事的傻笑。「竟然把自己摔成這樣,還好沒出什麼大禍。」
「嗚……,我好感動喔!沒想到玥姐會來看我呢!」阿強吸吸鼻子,頭勉強的歪著一邊,語氣輕鬆的說道,要不是手被固定難以移動,八成還會掩面假哭一番。「哎,這樣阿強我傷了也值得了。」
「少耍嘴皮子,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了,為什麼你會騎上安全島?」嘆了口氣,隨手將花束放在瓶子裡,關玥拉了張椅子坐在阿強的旁邊,一臉嚴肅的問道。「可別告訴我,你一時頭昏眼花。」
「哎呀呀,這個嘛……。」阿強吞了吞口水,閉眼沉思了一會兒。「這個嘛,其實我是不想講的,但看在玥姐都開口問了,看在玥姐的面子上我就說吧。其實呀,那時我原本打算轉彎,誰知道那安全島突然變長了。我一時反應不及才撞了上去,這真的不是我的問題。」
「我看你需要檢查的是腦袋才對,摔下來時真的沒有傷到腦部嗎?」瞟了阿強一眼,關玥默默的嘆了口氣,說實在的,她真的搞不懂眼前這大男孩心中在想什麼。就算是編個謊言,也太令人難以信服。「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會騎上安全島?」
「啊……,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就是安全島突然變長,害我一時反應不及就撞上去了呀!」阿強乾笑了幾聲,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欵,玥姐妳別多心了。」
「真的?」看著一臉心虛的阿強一眼,關玥嘆了口氣,算了,既然當事人不願意講,那她再待下去也沒有用。「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就當作是這麼一回事吧!你好好休息,我去探望一下葉主任。」拿起放在一旁的背包,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一下,玥姐!」阿強從乾澀的喉嚨吐擠出了句,原本蒼白的臉色顯得更為的蒼白,用不知道打哪生出的力氣,急忙的伸出手拉住關玥的衣擺,「我……我勸妳,真的,不要再去看他會比較好。」
「哦?為什麼呢?」
「那個,那個詛咒是真的。」阿強咬咬下唇,眼神四處飄移,像是深怕什麼東西似的。他小小聲的說道,「去看過他的人,一定會出意外。我也是,老張也是,翠蘋姐也是,還有,還有他的親人也通通都是。為什麼沒有人去看他,就是因為大家都出了意外,無法看他,也不敢去看他。」
那聲音急促且細微,關玥幾乎要貼近阿強身邊才聽得到他在說什麼。
阿強的狀態十分的不對勁,全身微微的顫抖著,一點也沒有剛開始的活力。縮著身子,眼眶中微微泛著淚光,像是被恐懼包圍;但即便如此,他仍勉強的從喉嚨裡吐出句子,「有一團綠色的東西跟在他的身邊,我大概就是去看他的時候,被那個東西看上了。」
阿強的呼吸不斷的加速,「那個,那個綠色的東西,從那個時候就如影隨行的跟著我,跟著我,伺機想將我殺了,會出意外,也因為那個東西,那個東西……。」
「夠了,阿強!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了。」搭住阿強的肩膀,也不管這樣會不會壓到傷處,關玥以平生最堅定的語氣對阿強說道,「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了,我不會去的。」
重複了幾次相同的句子,原本陷入焦慮中的阿強,終於慢慢的平復下來。「那個東西,那個東西……。」
「好了,我知道了。你在那裡看過那個東西,那個東西害你出你了意外。」關玥定定的說著,試圖穩定阿強的情緒,「我知道了,你不用再回想了,我不會去看他的,謝謝你。」
「真的嗎?」阿強抬起頭來,看著關玥,臉上帶著無措,「妳真的不會去了嗎?」
「當然,玥姐什麼時候騙過你了?」揚起偽裝似的笑容,關玥輕輕的說道,「吶,我還會再來看你的,你好好休息吧!」
阿強沉默了,視線低垂直盯著自己的平放在床上的手,然後,輕輕的閉上眼,倒回蒼白的床上。
看了眼平躺在床上的阿強,關玥嘆了口氣,麻煩吶。這世上最麻煩的事情果然是心病,算了,反正,事情已經結束了。事情終究會好轉的吧!
是了,事情已經結束了。
醫院裡已經看不到那移動徘徊的綠蛞蝓,看起來十分清爽。反正一開始,這就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只是小孩兒不知道法律途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官鬥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結果。
想要透過這等愚蠢的方法來吸引能夠幫助它的人前來,卻不知道這麼做,可能會有什麼下場。
「告陰狀……?」小鬼疑惑的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哎呀,就是告陰官嘛!這件事情很明顯的是對方失職啊,放心,絕對可以告,要不要我幫忙寫狀紙啊?」手一擺,提出一個很理所當然的作法,陽間有陽法,陰間當然有陰法,既然有陰間的官,何不乾脆向它們呈情就好了?
「這……。」小鬼考慮了幾秒,重重的點了點頭,「那就麻煩妳了。」
於是,事情就這麼結束了。綠蛞蝓事件告了一段落,但是,天曉得依照現法會不會出現下個綠蛞蝓事件?
哎呀,管他的。
她既不是陰官又不是陽官,那些法律面的事,關她什麼事?就讓下一個倒楣鬼去煩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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